2020年伊始，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扰乱了人们的正常生活，迫使人们停下脚步、宅在家中，被每天的疫情牵动。生命问题，尤其是生死问题直接摆在了人们面前，引发了人们广泛、全面、深刻的生命之思。
近日，教育部及有关部门发布的一些文件中都强调生命教育。如2020年2月12日，教育部办公厅、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联合印发的《关于中小学延期开学期间“停课不停学”有关工作安排的通知》中指出：注重加强爱国主义教育、生命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2020年2月16日，由教育部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专家指导委员会发布的《给全国中小学生家长在疫情防控期间指导孩子居家学习生活的建议》中提出，加强生命教育，增强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引导孩子认识生命的价值，建立对生命和自然的尊重与热爱。2020年2月28日，教育部党组《关于统筹做好教育系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教育改革发展工作的通知》中指出：“将防疫知识、战‘疫’先进事迹教育、生命教育、公共安全教育、心理健康教育等融入在线学习。”这些必将进一步推动生命教育的开展。
那么，如何理解生命教育？生命教育关涉哪些内容？生命教育能带来什么？学校生命教育如何定位？生命教育怎么做？这些问题既是生命教育的基本问题，也是推动生命教育的前提与基础；既是制约我国生命教育普及与深化的关键问题所在，也是未来生命教育的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的重要内容。
重新理解生命教育的要义
（一）生命教育：扎根中国大地
需要明晰的是，我国生命教育是本土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的产物。尽管国外生命教育起源早于我国，但我国的生命教育并非“舶来品”，并不是照搬、套用西方的生命教育理论与模式，而是深深扎根于中国大地的现实问题之中，基于“本土”研究与实践而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我国生命教育是时代的产物。生命教育的诞生与发展，主要基于两大因素。一是教育本身的变革。伴随中国改革开放，教育工作者开始反思现代教育的弊端，批判应试教育、推动素质教育、弥补教育中生命“空场”现象，探寻教育的本真所在等；二是对生命的关注。随着社会发展，生存所需的物质逐渐丰富，生命问题却逐渐凸显，由此引发国人对生命的关注，在思考个体生存状况、生命困惑的基础上，开始追问生命意义，提出生命道德。正是这两者的交汇，触发了我国生命教育的诞生与发展。
生命教育不仅关涉一个人从生到死的全过程、生命价值与意义等问题，而且也关涉人类社会的存在与发展、人与自然之关系等。在推进生命教育的过程中，我国教育工作者不断开展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形成了多视域的生命教育理论与实践模式，所以说，我国生命教育具有中国特色，是中国当代教育发展的重要内容，也是中国社会转型期之教育转型的标志之一。
（二）生命的教育与生命化的教育
生命教育可概括为两大类，即有关生命的教育和生命化的教育，由此也分为狭义生命教育与广义生命教育，两者统称为大生命教育。
狭义的生命教育是指有关生命的教育，即围绕着生命所展开的教育。目前，有关生命的教育形成了五个维度，各有侧重，相互交叉，深度融合。一是人生之维，生命教育指向全人教育、终身教育，关涉生存、生活、生涯等；二是死亡之维，生命教育指向死亡本身及相关问题，关涉自杀防御、悲伤辅导、临终关怀、殡葬文化等；三是生命之维，从生命之真善美的角度，生命教育指向“认识生命之真、践行生命之善、创造生命之美”；四是安全之维，生命教育重在从人的身体安全、心理安全及环境安全等开展教育；五是健康之维，生命教育围绕人的生命健康，关涉运动、保健、医疗、养老等开展活动。目前，学校开展的安全教育、健康教育（包括身体、性）、心理教育、生死教育、生涯教育等，均属于狭义的生命教育。
广义的生命教育是指生命化的教育，即站在教育的立场思考生命的问题，其核心问题是教育与生命的关系。教育为了什么？教育要做什么？教育该怎么做？对这些问题的回答，站在不同立场、以不同视角会有不同答案。从生命的立场与视角看，教育是为了生命的，教育要做的就是为了生命更好地存在与发展。所以，生命化的教育主张，教育要以生命为基点，遵循生命之道，以人的生命为本，为个体生命的健康成长提供有效能量。从操作层面看，生命化的教育意味着教育教学的目标、内容、过程、管理、评价等都应以有利于个体生命的健康成长为标准。目前，学校开展的个性化教育、差异化教学、生命课堂、生命化评价等均属于这方面的探索。
（三）多维多层的生命教育
若要全方位、深入地认识与理解生命教育，还应对生命教育的性质有所认识与理解。生命教育可以帮助人们认识生命、善待生命、相信生命、敬畏生命、追求生命意义、实现生命价值、活出生命之美。可以说，生命教育既能帮助人们解决眼前的现实需要，又能应对未来的生存与发展需要；既有工具性，也有本体性。
生命教育是一种教育理念。生命教育以人学、生命哲学、关怀伦理、生死学、生命科学等为基础，形成了以生命为本的教育观，体现了人文主义教育精神。这里的生命，不仅指人类，而且指它类。生命教育的理念主张以“生命价值高于一切”的价值观为指导，尊重生命的价值，尊重个体生命的差异与多样，为个体生命健康成长、服务社会进步与人类可持续发展提供有效能量。
生命教育是一种教育原则。爱生命是生命教育的核心所在。关爱生命既是生命教育的内核，也是对教育的要求。关爱生命的教育，要“顺”生命之道而行，“适”生命之道而动。所谓生命之道，是指生命自身的规律和特性，如每个个体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其优质潜能，每个个体生命都兼具生命、类生命、自身生命的规律与特性，是三者的共在。由此，生命教育不能“任意而为”，而必须“回到生命之中”，遵循生命之道，在教育目标设定、内容选择、方法选用、评价标准等方面不能“一刀切”“齐步走”，而应为个体生命“量身定做”适合的、能为其生命健康成长助力的教育。
生命教育是不可或缺的教育内容。教育的对象是人，人是生命的载体，生命是人的本体，故此，人的教育不能没有生命的“在场”。但现代教育中恰恰出现了生命的“空场”现象。因此，既要把生命教育作为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又要将其作为教育的重要内容，不可或缺。生命立场的生命教育内容主要包括三个维度：生命之真有认识生命、遵循生命两方面；生命之善有关爱生命、相信生命、敬畏生命三方面；生命之美有享受生命、丰富生命、优质生命三方面。
生命教育是一种有效的教育方式。生命世界是一个生命能量交换场，每个人在生命成长中都需要不断地补充能量，同时也为他人的生命提供支持能量。教育的功能就是为生命成长提供能量，而生命教育本身就是生命影响生命、生命陶养生命的过程，就是给个体生命注入生命能量的过程。所以说，生命教育本身就是一种有效的教育方式。
学校生命教育的实践着力点
学校生命教育着重培养什么？如前所述，生命教育的范围很广、内容很多，有限的学校教育并不能完成全部内容。而且生命教育是人一生的功课，一个人对生命的学习、接受生命教育，还需要与其生命经历、生命体验、生命实践相伴。故，学校开展生命教育的内容可以非常丰富，但不可或缺的是什么？这是学校生命教育首先必须明确的。促进学生生命健康成长，追求成为优质的自己，是学校生命教育目的所在。对个体生命而言，成为优质的自己是其生命优势潜能的实现，是其生命的最佳状态，也是其生命价值的最高实现。为此，学校生命教育应着力于与学生生命健康成长、追求成为优质的自己有着更为直接且具有奠基性关系的生命教育内容。在此强调价值层面、道德层面、态度层面、能力层面。
（一）价值层面：“生命高于一切”的生命价值观
学校生命教育要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生命价值观。“生命高于一切”的价值观是生命教育的重要内容。生命教育的长远价值或根本的社会价值在于遏制战争、维护和平。“生命高于一切”的观念，则是人类遏制战争、维护和平的“法宝”，是维护和平的原动力。若人人心中都将生命价值置于最高位置，无论在怎样的利害关系中，无论在做什么时都能以善待生命为基点，那么人类的持久和平就不会是梦想。
学校生命教育要助力学生尊重、理解生命价值。“生命高于一切”，意味着生命价值第一。生命价值包括本体性价值与关系性价值，不论是人的生命还是动植物的生命，都具有这两类价值。
学校生命教育要引导学生敬畏生命、感恩生命。“生命高于一切”，意味着回到生命的立场与视角，重新认识与理解人在生命中的位置。生命是伟大、无可比拟的，唯有回到生命之中，人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人类的渺小，才能使人真正放下人类中心主义，回归自然之道，重修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人才能虔诚地对待生命，敬畏生命，感恩生命。
学校生命教育要助力学生追求生命价值的实现。“生命高于一切”，也体现在“为了生命”的履行责任与使命担当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多重角色，每一角色都有其职责。社会的有序运行、繁荣发展，都依赖于社会每一个成员各负其责。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其使命。一个人做好自己，就是要履行好角色责任、完成其使命，这也是一个人生命价值的实现。疫情中，“美丽的逆行者”的精神与行动，让我们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人履行职责与承担使命的重要意义，在此过程中也彰显着他们的生命价值。
（二）道德层面：以关爱生命为核心的生命道德
学校生命教育要引导学生践行生命道德。生命道德是关乎人怎么对待生命的道德问题。关爱生命是生命道德的核心。关爱生命就是能平等地对待生命，不仅是对待人的生命，也包括动物的生命；关爱生命就是对生命负责，不仅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也包括对他人、他类的生命负责，每个人都应做一个负责任的生命；关爱生命就是尊重生命，生命是有尊严的，生命的尊严必须受到尊重，不仅是人的生命，也包括动物生命。一定意义上讲，有怎样的人与生命的关系，就会有怎样的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生命道德是人我道德、人际道德、生态道德的内在基础。今天的疫情，更凸显了生命道德的价值。
（三）态度层面：乐观积极向上的生命态度
学校生命教育要帮助学生拥有积极乐观向上的生命态度。这次疫情，对个体生命而言是一次考验，身体能否免疫对抗、心理能否承受、淡定。这次疫情好似一面镜子，“照见”了不同个体生命的坚强与脆弱、勇敢与懦弱、担当与逃避，也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面对灾难时，坚强、乐观、积极、向上的生命态度是多么重要，这是支撑个体美好人生的重要财富与能量。
学校生命教育要引导学生建立相信生命的信念。一定意义上讲，相信生命是乐观积极向上的生命态度的“基石”。生命本身具有向上性、向善性、智慧性、关系性、整体性、潜能性、能量性、希望性等特性，给生命以时空，生命就会彰显其力量。正因此，生命是值得信任的。学校生命教育要引导学生认识生命的特性，帮助他们从根基上建立起乐观积极向上的生命态度。
（四）能力层面：适应时代与未来的生存力
这次疫情，考验了人的生存力，也检验了人的生存力，不仅是个人，还有人类。当前，不仅是病毒还有人工智能，都在向人类的生存发起挑战。应对这些挑战，是生命教育的使命。无论是从生物学还是社会学的角度看，培养具有强大生存力的个体生命是教育的重要使命。
一个人要存活、要发展，就离不开体力、独立生活的能力、应对困难的能力、应对危机的能力，适应时代与创造未来的能力等，而这一切恰恰是生存力的构成因素。学校生命教育应着力培养学生这些方面的生存能力。
（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儿童生命与道德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初等教育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人民教育》2020.7.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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