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我来杭州随祖父学习书法，初学时祖父要我自己选个喜欢的帖子，由于我开始学了点颜真卿的《千福寺多宝塔》碑，就从颜字入手，兼学行草，家里有本明代黄道周《黄石斋榕坛问业》的行草书帖子，便先学起来，每天习字八九个小时，爷爷说我的悟性好，加上兴趣浓，进步很快，所临的帖子确有几分相像，祖父非常高兴，其实还在于祖父传授有方，要不是阶梯式的学习，我的进步也就不会那么大了，所谓‘阶梯’式，就是将颜真卿的《千福寺多宝塔》帖先由祖父临写，我再临写祖父临的字，临的有几分像了，再直接临颜真卿《千福寺多宝塔》的原作，这样就有了个‘阶梯’，对初学者确实容易了许多，就像上楼梯，不能一下子跨上两节，那样太累，又有难度，通过间接临摹到直接临摹，学起来比较快，这也是祖父传授书法高明之处吧。一方面爷爷在书写时教给我如何用笔，顿挫、提按、撇捺，间架、结构，慢慢的再学习气势。《千福寺多宝塔》碑是颜真卿四十多岁时写的，比较清秀些，颜真卿受初唐虞世南、徐浩书法的影响，属刚健秀丽一路，后又影响了柳公权。
学了一段时间后，祖父建议我学唐代徐浩的《不空和尚碑》，追根寻源，了解和学习颜真卿的学书过程后，再反过头来学颜真卿中、晚年的《颜勤礼碑》、《蘑菇仙坛记碑》作品，之后再兼学隶书、篆书、魏碑、草书等。爷爷还常叮嘱：“颜字多藏锋，黄字多露锋，以后不要两字同时写，最好隔日写，今天临颜，明天临黄，方法不会搞乱。”
那时因为年轻总喜欢东学学，西学学，爷爷要求我初学时不要同时兼学其它楷书（暂时），那样会影响学习进度，要专攻一体，吃深吃透再兼学它体，也就是以点带面的方法，正所谓孙过庭书谱中‘初学分布，但求平正，即知平正，务追险绝，即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观点，还给我写了一副这段书谱，我挂在家里天天看，慢慢体会其中的道理，以点带面，真是一种学习的‘捷径’呀，就好像鸡蛋用整个手用力握它很难破，而用一点之力就很容易破，突破一点其它就容易许多了的道理一样，所以学起来进步很快。《千福寺多宝塔》掌握了基本的间架、结构后，祖父又要我学习《颜勤礼碑》及颜真卿晚年的力作《蘑菇仙坛记》，学习它的气势，颜真卿晚年作品雄浑博大，柔中带刚，气势很大。
学了两年多后，祖父建议我先试学《唐邕写经颂》他说：“北齐《唐邕写经颂》字体在隶楷之间，我的想法学好此碑，进可以学隶书，退可以学颜字（唐代颜真卿的字就从北齐这一体出来）”、“学此碑作为学大楷的基础这一办法究竟好不好？我希望你试一试，因为社会上通行的楷书没有这一体，你写的很好之后人家或者看不懂，如何是好？（上次我叮嘱你避开古体怪体，也是为此）”、“行草书要注意多用方折，不使过于浮滑。”等等，《唐邕写经颂》学了一年多后，又开始学习隶书，如《华山碑》、 《曹全碑》，爷爷告诉我说：“隶法要多用中锋，少用偏锋（中锋要用笔尖写），楷书有时藏锋、有时露锋，方法不同。北魏碑、欧阳询书多露锋，隶书、颜真卿、柳公权书多藏锋须知之。”其实爷爷在试图摸索着寻找出一条‘新路’，汇集各家之长处，融会贯通，爷爷为此事也煞费苦心，有时一下理不出头绪时心情烦躁，一方面让我来做一个实践，一方面他在探索着如何启发学生尽快掌握基本功，又引导学生如何能够走出自己的路，当我学了近十年时，基本掌握了楷书、隶书及行书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传统的书体紧紧地套牢，虽然脱手可以写出很好的‘颜体’，也能写上几笔魏碑和汉隶，行书也尚流畅，却无法跳出古人的束缚时，一方面也是行草书受爷爷影响过多，跳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爷爷也为我的情况苦恼，爷爷说别人可以学我的字，你却不行，要跳出框框，走自己的路，才能立足于世，后来想着先试着攻魏碑里的“郑文公碑”，把颜体的习惯改改，兼学一点赵之谦、吴昌硕的篆书，把笔路变一变。
八十年代初时，我开始给人家写点条幅、画点画，也曾获“北京市职工业余书画”二等奖，有时先写个样子让爷爷修改，爷爷会把每个字的间架结构、上下文顾盼、行款接气，及整体效果一一批示，甚至有时爷爷就写个小样做示范，回忆起和爷爷学书法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可惜我还没有学出点成绩，达到爷爷的满意，他老人家已经离我们而去了，但是爷爷的教诲永远记在我的心里，我也会努力去尝试走出自己的路，以慰爷爷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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