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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建本”地名考释

  南宋建阳,是我国印刷出版业的中心之一。建阳“麻沙版”的书籍,一般又称为“建本”,向为版本学家所珍视。

  在建本研究中,经常会接触到诸如“建安、建宁、麻沙、富沙、东阳、闽建、建邑、潭阳、潭邑、书林、书坊等地名。这些地名,有的一目了然,如麻沙、书林、书坊等;有的稍加解释便能明白,如闽建为福建建阳之简称;潭邑,潭阳为建阳之别名;有的却扑朔迷离,似是而非,往往使人产生误解。如建安、富沙、东阳等。如果不弄清这些地名及其所指,对我们的研究,势必造成一定困难,有时还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本文根据我平时积累的一些资料和学习体会,试图对一些有必要加以辨析的地名进行考察,共辑七则,仅供参考。

建安

  建安,这是建阳历代刻书家中用得最多的地名。建阳刻书世家中余、刘、蔡、熊、虞、叶诸姓均有自称“建安×氏”者,加上诸如“建安黄善夫家塾”,“建安余仁仲万卷堂”、“建安刘君佐翠岩精舍”、“建安叶日增广勤堂”等这种直接标以刻书者姓氏和堂名的,仅宋代,据张秀民先生统计,就有二十八家(1);自宋及明,可以估计,至少有近百家用此地名刻书。也正因如此,往往使许多学者误以为福建历史上的雕版印刷,除建阳外,还另有个建安书坊存在,从而得出诸如“宋元时代书坊多在建宁府附郭之建安县”(2),“至明代建安书坊衰落,而建阳独盛”(3),“入明以后,建安书坊衰落,继之而起者则是建阳书坊”(4),等不正确的结论。

  实际上,宋元时期以建安地名刻书者,绝大部份都在建阳。何以知之?有以下三点可证:

  一、史料记载

  嘉靖《建宁府志》和《建阳县志》中均有建阳刻书的记载,如“书市在崇化里书坊,每月一、六日集”(5)、“书市在崇化里,比屋皆鬻书籍,天下客商贩者如织,每月以一、六日集”(6),“书籍出麻沙、崇化两坊,昔号图书之府。麻沙书坊毁于元季,惟崇化存焉”(7),等等。而对建安刻书却只字未提。假如宋元时书坊多在建安县,至少府志不致忽略如此。此外,前人著述中,也每每只言麻沙、崇化。而不提及建安。如南宋建阳的学者祝穆在《方舆胜览》中云:“建宁麻沙、崇化两坊产书,号为图书之府”;朱熹《建阳县学藏书记》云:“建阳版本书籍,行于四方者,无远不至”。二者特别是朱熹在建阳和建安都曾生活过,对两地的民情风俗都十分了解,而他对建安刻书也只字未提。可见,并不存在一个所谓“建安书坊”。

  二、用部份刻书牌记互证或史料证明

  如元刘氏南涧书堂,刻《论语集注》时标以“建安刘氏南涧书堂新刊”木记(8),而刻《书集传》时序后又题“麻沙刘氏南涧书堂新刊”木记(9)。可见,刘氏所云建安,实为建阳。再如元建安余志安勤有堂所刻的《分类补注李太白诗》(10)、《集千家注分类社工部诗》(11)、《书集传》(12)等均题“建安余氏勤有堂刊”木记,而同是他所刻的《唐律疏议》(13)、《诗童子问》(14)等书又题“崇化余志安刊于勤有堂”,可见,余志安所说的建安,也应是建阳。又如元刘锦文日新堂,以“建安日新堂”、“建安刘叔简日新堂”名号刻书不下于二十余种,而嘉靖《建阳县志》卷十二却有他的小传云:“刘文锦,字叔简,博学能文,教人不倦,多所著述。凡书板磨灭皆校正刊行,尤善于诗,有《答策秘诀》行世。”

  通过以上分析,历史上许多冠以建安之名的刻书者,实为建阳。既然如此,何以他们要自称建安呢?要弄清这个问题,就要对“建安”的历史作一番小小的考察。历史上的所谓建安,至少有以下三种含义:

  一、建安县。据嘉靖《建宁府志》和《建阳县志》记载,东汉献帝建安初年设建安、南平、汉兴三县。此建安县地盘相当于宋、元、明时的建宁府。建阳其时称桐乡,隶属于建安县,直到东汉献帝十年才分建安县的桐乡置建平县(即后来的建阳县)。

  二、建安郡,三国吴景帝永安三年以会稽(今绍兴)南部置建安郡,领治十县,郡治在建安。建平(建阳)县、建安县均在这十县之内。此一建置一直沿用至隋。唐高宗时改为建州,沿用至宋。宋绍兴三十二年改为建宁府,府治在建安,元时称建宁路,明仍改为建宁府。

  三、建安县,汉献帝建安初设置的建安县,建安十年分置建平县后。吴永安三年又分其地置将乐、昭武、绥安(今泰宁、建宁二县)三县:宋英宗治平三年又分其县西地置瓯宁县,由于一再分出,地盘越来越小,至此与瓯宁实同为建宁府的附郭之县。嘉靖《建宁府志》有建安县和瓯宁县地理图,图中标注两县县治相距仅一里地,这两县就是后来合二而一的建瓯。为便于区分,我们在此不妨暂把汉献帝时设的建安县称为“大建安”,把宋以后的建安县称为“小建安”。

  尽管历史上建安、建阳二县曾多次分析合置,但在宋元明三代,即建刻兴盛的时期,麻沙、崇化二坊均隶属于建阳县管辖,而从不曾属建宁府治之附郭建安县即“小建安”管辖,这当无可怀疑。那么,这时期麻沙、崇化的书商们自称“建安X氏”或“建安×氏××堂”者,又当作何解呢?我以为,这是历史上因两地多次分析合置而形成的一种习惯用法,即沿用了古建安,或建安郡名,也就是上述第一二种含义。假如不了解这种习惯用法,而把上述第一、二种含义与第三种含义等同起来,即把“大建安”或建安郡与“小建安”等同起来,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建宁

  以建宁地名刻书,其出现频率虽次于建安,但也代不乏人。所谓建宁书坊、建宁府书坊、建宁路书市等均指建阳书坊,因其时建阳隶属于建宁府(路)之故,与历史上邵武府治下的建宁县无关,

  明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周弘祖的《古今书刻》(15)著录了建宁府书坊所刻书目凡353种;嘉靖《建阳县志》卷五中也有《书坊书目》,录书目凡382种。我将两目细加对照,一字不差完全相同者有130种左右。此外,还有相当部份两目略有不同,而有可能实为同一书者(因坊间刻书书名多叠床架屋,诸如“新刊京板校正×××先生批评××××”之类的书名比比皆是,而两目均用节略之书名,完全有可能将同一书节成两种略有不同的书名)。可见,周弘祖所谓建宁府书坊亦指建阳县书坊无疑。

富沙

  刻书名号上冠以富沙地名者,元代有富沙碧湾吴氏德新书堂;明代有富沙刘兴我、富沙刘荣吾、富沙郑尚玄人瑞堂等。

  刘荣吾刻有《精镌按鉴全像鼎峙三国志传》,今存英国博物馆。刘修业先生在《古典小说戏曲丛考》中认为“荣吾富沙人,疑富沙在福建”。澳大利亚学者柳存仁先生的《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却云:“刘荣吾的富沙,刘女士疑其在福建者,实是广东”。

  我认为,刘先生的意见是正确的。历史上富沙作为建州别称,可谓由来已久。《五代史·闽世家》中载王曦之之弟王延政任建州节度使,封富沙王。嘉靖《建宁府志》卷一《建置沿革》亦载:“五代晋高祖天福六年以建州为镇安军,王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富沙,作为建州的别称,延用了数百年。在嘉靖《邵武府志》卷十二《名宦》的陈岩条下云:“按纲目,岩,建州人,《闽中记》云富沙”。下注小字曰:“富沙即建州”。虽寥寥数字,但不失为一条有力的佐证。

  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有《谢建州茶使吴德华送东坡新集》(16)一诗,其中吟道:“富沙枣木新雕文,传刻疏瘦不失真。”富沙枣木云云,指的就是建刻。一方面因建阳其时隶属于建州(建宁府),另一方面其版刻多用枣木、梨木、字体多用颜、柳、密行细字,具有“传刻疏瘦”的特点。

  此外,张秀民先生在《明代印书最多的建宁书坊》一文中,著录了四十七家建阳书林刻书堂号姓名,其中有“潭阳书林刘钦恩(荣吾)”,此名钦恩字荣吾者,或许即富沙刘荣吾。如果确是这样,那么富沙和潭阳书林之间就划上了等号。这个等号就是说明:富沙——建州别称,建阳—隶属于建州;因此刻书者以富沙来代表建阳也是有根据的。

东阳·崇川

  东阳,建阳的别称。其名源于宋政和间建溪水驿更名东阳水驿,见嘉靖《建阳县志》卷四《储恤志·驿传》。水驿乃达四方者必经之所,也是建版书籍销往外地的水路枢纽之一,故往往为人所引用,由特称变为代称。

  余氏刻书世家中,宋代早于余仁仲万卷堂者,有东阳崇川余四十三郎宅,刻有《初学记》三十卷,见博增湘先生《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余氏所谓东阳崇川者,则指崇化。元还有一崇川书府,至正辛卯(1351)刻有《春秋诸传会通》二十四卷,《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和《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均著录。《贞房刘氏宗谱》卷一有元无名氏撰《京兆刘氏族谱世系序》(旧序),末署“明洪武十九年丙寅一阳月书于崇川翠岩精舍,时有协力点校者十七世孙椿,幢、同赞成者十六世孙灏谨题族谱之末以记岁月云尔。”刘氏翠岩精舍乃崇化里元明间名肆,此既署崇川翠岩精舍,则崇川即崇化无疑。

  东阳之名,在一些文献记载中,也每每可见,并非仅见于刻书家的名号上。如宋末元初建阳的学者熊禾,在重修位于建阳崇化的同文书院时,作疏云:“盖文献所关最大,在古今其揆则同,睠兹东阳,视古阙里,四方文籍之所自出,万世道义之所必宗。文公之文,如日丽天;书坊之书,犹水行地。”(17)宋麻沙刘祖安于咸淳二年(1266)写有《刘氏故居庆源堂记》一文云:“东阳为建(州)上邑,而麻沙实据东阳之上流,山川奇伟,人物繁禧,经史子籍(集)百家之书流通于天下,实闽奎文之地也。”(18)嘉靖《建阳县志》卷六《艺文志》录有一名叫王佛生写的诗,题为《建阳怀古》云:“东阳昔日好山川,山色川光豁眼前,西岸水连东岸水,南桥烟接北桥烟。锦江酒味香千古,云谷书声歇几年。……”亦可证。

钱塘


  以钱塘之名冠以刻书家名号前者,有南宋钱塘王叔边,刻有《后汉书注》一百二十卷,现存北京图书馆。《中国版刻图录》著录云:“目录后有钱塘王叔边刻书牌记,又有武夷吴骥仲逸校正一行。王叔边盖浙人而开设书肆于建阳者,何义门校本《后汉书》记隆兴二年麻沙刘仲立本,亦有吴骥题款,即可为证。”宿白的《南宋的雕版印刷》(19)亦云:“(建阳)书坊中也有从临安迁来的,如从建本《后汉书》刊记得知有开雕两汉书的钱塘王叔边”。上引虽未把王刻列入浙本,但将此钱塘’仅理解为临安别称应是无疑的。

  据我所知,王叔边所谓钱塘应既指古临安,亦指建阳崇化里的钱塘。据嘉靖《建阳县志》卷十四记载,崇化里有王氏,事亲至孝,感动上天;忽一夕天降大雨,到天亮,钱落满其家池塘,从此此地便叫作钱塘。县志所云显系无稽之谈,但崇化自古就有钱塘。(今仍沿用)却是事实。我曾就此地名的来源问题,请教建阳县地名办的陈功明同志。陈认为其真实来源,应为此地古时居民,多为从浙省迁入者,为记念祖籍,故有此称。如照此说,则古崇化里至少有一个村庄的居民是从浙江迁入者。而王叔边就是其中之一。对于这些冠以。钱塘”的版本书有没有误列入浙本?特为拈出,以提请鉴定古籍版本者注意。

云衢


  云衢,乃崇化里书林的一个小村庄。今名巨村,与书坊村实已连为一体。古书坊与云衢仅隔一桥,即云衢桥,今桥基仍存。嘉靖《建阳县志》录有书林十景,均为地名,其中就有“云衢月夜”一景。南宋爱国诗人谢枋得抗元兵败流寓建阳时,曾在书林南山隐居过一段,写了《书林十景》的组诗。其中有一首题为,《云衢月夜》中有句云:“长虹跨陆登云衢,会通四海同车书。”(20)嘉靖《建阳县志》卷一《书林余氏族谱》、《贞房刘氏宗谱》中均有《书坊图》,图中均标有此云衢地名。

  以云衢之名刻书者,元有云衢张氏,刻有《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十八卷(21);有云衢全文堂,刻有《集千家注批点杜工部诗集》二十卷,《文集》二卷附录一卷(22)。二者的刻书处,疑即在书林云衢。

潭阳·潭邑·潭水


  此三者,均为建阳别称,来源于五代时闽王筑城于大潭山(今城内登高山),称大潭城。建阳至今还别称潭城。

  以潭阳、潭邑冠以刻书名号之前者,在各家书目中屡屡可见,如“潭阳余漳德”、“潭阳王介爵”、“闽芝城潭邑黄正甫”、“南闽潭邑艺林刘太华”等,因不易引起误会,兹不一一列举。

  以潭水之名刻书者较为罕见,且多在明末清初,有闽建书林熊稔寰的潭水燕石居,刻有《秋月夜》(23)等,有清建阳余氏的潭水余明汝,刻有《天经或问》(24)。

  注释:

  (1)(2)(3)张秀民《明代印书最多的建宁书坊》,《文物》一九七九年六月号。

  (4)李致忠《明代刻书述略》、《文史》第二十三辑

  (5)嘉靖《建宁府志》卷十。

  (6)(7)分别见嘉靖《建阳县志》卷三、卷四。

  (8)(9)均见森立之《经籍访古志》

  (10)(11)《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卷十五、《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二均著录。

  (12)《藏园群书经眼录》卷一著录,现存北图故宫、上海图书馆。

  (13)《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卷八著录,现存北图。

  (14)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经部诗类著录。

  (15)《百川书志》、《古今书刻》合印本,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6月版。

  (16)周汝昌《杨万里选集》

  (17)嘉靖《建阳县志》卷五《学校志》

  (18)《刘氏忠贤传》卷六,《贞房刘氏宗谱》卷一。

  (19)《文物》一九六二年第一期。

  (20)县志所载原句为“长虹跨陆登云衢,会附录诸作车书”,二句显系误刻。此据府志卷九《津梁》补正。

  (21)(22)分别见《藏园群书经眼录》卷三、卷十二。

  (23)叶德钧《戏曲小说丛卷》卷上著录。《中国丛书综录》亦录。

  (24)见《中国善本书提要》附录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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