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

　　

　　作者：吴忠全

　　前几天和一个朋友吃饭，还不算太熟，自然也不会侃侃而谈，中间有大段的空白都被略微尴尬的沉默和碗筷触碰的声音填补，为了打破这样的氛围，我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鬼啊神啊的都行。”她听了疑惑地看着我，我老实回答自己在写这方面的专栏，她思考了片刻，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她说自己小的时候，奶奶的母亲还活着，她唤作太奶奶，这个太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个子也不高，可以说是非常地矮，和十岁的小女孩差不多高，一头银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瘪瘪的嘴巴，总是穿着一身蓝布褂，看上去挺吓人的，可人又很热情，每次有人去看望她，她都会拉着人家的手问“吃了吗？没吃家里吃吧”“累不累？坐会儿喝口水”，还会拉一些家常，问一些稀里糊涂的话，“东头老刘死啦？”“老黄狗跑丢了”之类的，弄得去看望她的人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年春天，本来身体还挺硬朗的太奶奶出门溜达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躺了两天就咽气了，家里人也没太过伤心，八九十岁了，也到年纪了，算喜丧，热热闹闹地办了葬礼，唢呐声和纸钱撒了一路，人也就下葬了，家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可就在头七的那天夜里，太奶奶的女儿奶奶梦到了太奶奶，她描述那梦境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能清晰地听见太奶奶的声音在黑暗中的远处呼唤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

　　起初家里人也不当回事，说就是个梦嘛，可能是奶奶心里总想着太奶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可这个梦奶奶一做就是十几天，每一天的梦都相同，并且奶奶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吃不下饭，神情也总是恍恍惚惚的。家里人带着奶奶去看了大夫，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些营养药和健胃药，奶奶吃下去后一点效果都没有。

　　又拖了几天，奶奶已经下不了地了，整天躺在床上，头上敷着一块白毛巾，哼哼唧唧的。家里觉得事情坏了，便开始着手准备丧事，请来了木匠钉棺木，找来了裁缝做寿衣，家里人忙得团团转，又时不时地叹口气，偷偷抹把眼泪。

　　爷爷这些天一直抽着烟袋不说话，眼看着老伴一天天虚弱下去，看着家里人忙活丧事，他心里不是滋味也茶饭不思。这天眼看棺木就钉好了，爷爷突然觉得不甘心，也不和家里人商量便去了十里外的邻村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这阴阳先生到来后先是听了情况，又看了看奶奶的气色，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这是太奶奶不舍得离开人间，她的魂魄还游离在人间和地狱之间，所以每晚都来找自己的女儿，靠吸收女儿的阳气来存活。

　　一家人听到这里吓坏了，急忙问阴阳先生有没有破解之法，还有人抱怨太奶奶也真是的，这不是在害自己的女儿嘛。阴阳先生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有倒是有，但是需要等一个好时机。

　　阴阳先生说的这个好时机是太奶奶过世五七这天夜里，太奶奶最后一次魂魄回家，她之前已经吸收了很多阳气，这次回来很可能就不会再走了，而是寄居在某个家人的身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这天夜里不让她的魂魄进家门，这样阴间的官员们就会认定她是孤魂野鬼，把她抓回地狱。

　　五七这天夜里，阴阳先生算好了时辰，让奶奶的女儿穿着一双高跟鞋站在家门前，一只脚踏在门槛上，一只手扶着上门框，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符水，又在她的前面放了一盏蜡烛，并告诉她当这盏蜡烛被风吹灭时，就把手中的水向前泼出去。

　　奶奶的女儿很害怕地站在门前，手中的那碗符水摇摇晃晃，她紧紧地盯着身前的蜡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天夜里出奇地安静，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像是憋着一场大雨，奶奶的女儿渐渐有汗水滴落，可突然间感到额头上有一缕微风拂过，凉得她想打一个冷战，再看身前的蜡烛，熄灭了，奶奶的女儿吓得大叫一声，闭上眼睛把水泼了出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阴阳先生又给奶奶喝下了一碗符水，奶奶的身体就渐渐恢复了过来，家里送了阴阳先生一份大礼，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朋友说她奶奶到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