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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粗俗最好的反击,是玫瑰花上的一部杰作



什么是“文学杰作”?就像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一样,大概是一个人言人殊的问题。法兰西学院奖获得者、有“法国最狂热读者”之称的夏尔·丹齐格(Charles Dantzig)在《什么是杰作》一书中,用72篇评论别出机杼,试图给出自己的答案。


对于丹齐格,理想国的读者应该不会陌生。三年前,《为什么读书》在理想国出版,丹齐格的法式幽默和机锋妙语曾让不少读者着迷。而《什么是杰作》则不仅延续了这些特色,还更一步地展现了他的技巧与深度,学问与热情。今日微信,摘录书中的一些精彩段落,分享给大家。




对于粗俗最好的反击

是玫瑰花上的一部杰作


1.


也许唯一无可辩驳的标准就是这个:杰作是一部把我们变成杰作的作品。一旦它穿过了我们,我们就不再是原来的我们了。一部普通的创作品,我们能掌握它;一部杰作会征服我们,从而改变我们。除了野蛮人和混蛋,谁会说他们读了普鲁斯特之后还是原来那样呢?


我们不能因为对真人失望才爱上小说人物。文学并非对生活的一种怨恨。


没有杰作的人生将会多么无聊。只不过大多数人依然会活下去。


人会变成他喜欢的东西。人也可以变成他憎恨的东西。这或许可以作为区分人群的一种方法。一些人是听从爱的想法行事,另一些人则是出于憎恨行事。这对书籍的作者同样奏效。


人性的卑劣会导致审美的降低(但这不意味着善良就会赋予人才华。人生并不是可以对等交换的)。一个憎恨者很快就只会中伤、责骂、坏话连篇。他的步伐会放慢。很快他会停止不前,原地踏步,放声狂吠。人们会为他出版一本优雅的文集,用评论恭维他,给他一些文学奖项的骨头,但是情况不会有任何好转。就算给一只比特犬戴上钻石的项圈,它照样会往人的脖子上跳。


由于只能阅读海量新书而从未翻开一本杰作,评论界有时会丧失一切判断力。对于具有极高品质的书,除非作者已经老到让他们厌倦,他们几乎总是有所保留,或者出语恶毒。学术界往往太爱下结论却又不喜欢老老实实地看书。过誉在它那里绝无可能,对当代文学尤其如此。最常见的是不屑一顾。就因为作家们深受读者爱戴,所以他们往往拿不到一纸肯定?比起学术界和评论界,读者最不容易受到偏见的影响,但他们往往只有一个评价标准:如果他们喜欢,那就是好的。


诉说苦难的作者们有更多机会取悦读者。比如波德莱尔、齐奥朗,做出失败者姿态的厌世者们最后不成功都难。男人们活着有诸多不易,以至于会自认失败。他们会投奔这些焦虑的圣贤们寻找相似感。


有时候根据一本书的仰慕者来评判这本书未必不公允。它也只配这群人。


对于粗俗最好的反击,不是一篇反对粗俗的文章,而是玫瑰花上的一部杰作。





2.


乔伊斯就像都柏林大学的一个老学生,他从正面、反面、中间,从各个角度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并且自我强迫地重复着学校教给他的东西。《尤利西斯》的写作就像一个人在啃指甲。乔伊斯不懂得适可而止,丧失了作品必不可少的平衡感。他对失衡毫无察觉。如果不是他根本无话可说,又何必洋洋洒洒写下一百五十页杂乱而滑稽的废话呢?


《芬尼根守灵夜》是一本不可读的书,我的意思是说它或许就不是为了让人阅读而写的。没有读者能够到达阅读的终点,于是它就成了唯一一本无限之书。这或许会阻碍它成为一部杰作,假如依据我的想法唯有有限才能创造杰作的话。无限,便是大自然与自然的单调;有限,便是人和人为的奇妙。


一定程度上,汤姆·甘恩出于反击写下了《夜半醒来的人》;一个朋友,一个诗人和评论家向甘恩断言:“没有一个同性恋能写出一本伟大的书。”甘恩没跟这个白痴决裂并且去和魏尔伦、沃尔特·惠特曼、雷纳多·阿里纳斯、三岛由纪夫、克里斯托弗·马洛、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跳恰恰舞,他写出了他的书。


索尔仁尼琴似乎没创作过文学杰作,根本原因是他本来就不写文学作品(他的真实感替代了才华),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他所有的书都是反击之作,也因此完全有可能在它们反对的起因消失的同时便销声匿迹。


这类作品是我们可以对恶进行谴责的最有力的方式之一,它使我们变得与恶近似。或许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对索氏而言更为轻松,他像是科学家而非文学家,他将文学从文学中抽取出来,从而成为炮弹的制造者。人们把他逼入灰暗,他就描写灰暗。文学在他这里一度被迫成为义务;当禁锢略被放松,他开始描写人性遭到压制的非人境遇,然而真正有人性的读者更希望看到超脱于一切的杰作。


杰作一旦出现即耀眼夺目,它的规律之一便是它曾经不可想象。《哈姆雷特》出现之前谁想到过《哈姆雷特》?一个名叫莎士比亚的人突发奇想有意创造一个人物,于是牡蛎便在珍珠周围形成了。


福楼拜在一封信里谈起一本不成功的书时,用到这样一个既有画面感又稍显粗俗的表述,很有他的个人风格:“它没有盖成金字塔。”这位砌石匠中的砌石匠也是一位老实人,是唯一真正造出了建筑的作家,《包法利夫人》每一章的开头常常紧接着上一章的结尾,使得这本书如同拱廊街一般,优雅而沉闷,依我看它是所有杰作里唯一一本“建造”出来的杰作。


灾难和杰作的作者有时是同一个人。一部杰作的作者想再创作一部。但他因此倒下得更为壮烈。《包法利夫人》之后,福楼拜在《萨朗波》上失了手,可它依然是《萨朗波》。平庸之人的失败与他们的成功同样平庸。


没有哪个现实主义者会用《被遗弃的女人》中那种怜悯的口吻来谈论爱情,没有哪个现实主义者会像他那样孜孜不倦地描写长裙和梳妆台前的女人。巴尔扎克仿佛是一个仙境的来者,却向我们声称他在描绘真实的人生。并不是他在每部小说里都多次自诩为历史学家,我们就该相信他。





3.


那些一再向我们表示“我是杰作”的书有时候非常出名。自我宣称在所有社会里都会奏效。大部分人都不假思索地活着,自称为杰作的便被信以为真。


人生的荒谬令人难以捉摸,于是我们发明了宗教,令自己相信人生仍然有逻辑可循。而杰作与宗教仪式有着天壤之别,它从不重复令人麻木的象征性动作。杰作之所以存在,与其说是为了昭示意义,倒不如说是为了赋予形式。它是有形战胜无形的一场战斗。


“我是在一种强大力量的感召下完成了这本书,我不过是一个执笔人。”这是谦虚?狡猾?还是自大?我想都不是。一段时间之后,人们不再知道自己究竟怎样写出了一本书,而且也不想解释了。“我为你呈现了一片梦境,可你却问我是在哪台电脑上写的?”作者似乎在这样发问。


杰作如同一个无政府主义分子,总在人们陷入惰性之处放置一颗炸弹。


杰作应当连贯一致。正因为人生缺乏连贯一致,文学才应该拥有,或许就是这样。


一部杰作常常是一位年纪很大,在人们对她的百般崇敬里昏昏欲睡的女士。她仿佛被罩在各种脚注所形成的僵硬的罗网里,被那些根本没看过她的人不断重复前人的引用因而形成的千篇一律的引文固定在原地,耳边又充斥着令人疲惫的溢美之辞,她觉得无聊极了。这时来了个淘气的孩子掀了掀她的裙子。于是她笑了,忽然间,她又恢复了活力。人们这才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老。是老家伙们让她长出了皱纹。我们或许可以把所有不假思索地重复老一套的人称为老家伙。有些人十三岁就是老家伙。


没有一部杰作与其他作品相似,未来的杰作也不会有一部与前辈们相似。杰作是一种决裂,与平庸的决裂。这也是它会令人震惊的原因。


普世性在我看来,是希望代表全体的大多数人创造出来的一个概念。这群大多数运用这个恐怖主义单词逼迫众人接受他们的趣味。


假如一部杰作在大众中流行,那跟作品本身的品质无关。除了通过误解和宣传,没什么东西是大众流行的。而且我认为没有一部杰作真正流行。葡萄牙伟大诗人佩索阿的流行程度,比起已经去世的苹果总裁史蒂夫·乔布斯又如何?我们给这些商人赋予天才的称号比给作家们积极多了,可他们最为鄙视杰作。乔布斯,这个顽固的清教徒……


有些杰作最好不要出名,为了我们,也为了它们。太强的光束也许会毁了它们。它们脆弱、珍贵,左躲右闪,像海豚般灵动,天生不为密集的目光注视而生。这是些慈善协会的绅士。人们从来不会在电视上看到他们。


技术进步使文学获益良多。从前它必须对实景进行冗长沉闷的描述,如今由于飞机和电视的出现它已大大省略了这项工作。你说电视粗俗?那就是它的属性,相对于文学而言。一切新媒介都将先前的媒介从庸俗中解放出来。


创造并不来自“自然”,创造就来自创造。人们写作并不是为了复制他们或许见过或体验过的某件事物,人们写作是因为他们读过并且想把那种美妙的内心震颤复制出来。作家在一本书中遭遇了自己的感情。“不能让如此微妙的感觉熄灭。”他对自己说。于是他窃取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他把这感情唱了出来,虽然没能让它改头换面。


杰作永远不会被庞大数量的人阅读,但会有庞大数量的人听说过它。他们会崇敬它。把它变成一本神圣的书。换句话说,他们使它脱离文学并且进入魔法、盲从、迷信、判断与品位缺失的地带。他们以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将它庸俗化的方式来谈论它。






夏尔·丹齐格(Charles Dantzig),诗人、作家、译者、编辑、电台制作人,生于1961年,图卢兹大学法学博士,现居巴黎。出版过多部小说、散文集和诗集,曾荣获法兰西学院奖等多个文学大奖,是近年来法国文化界少有的既得到评论界高度好评,又广受普通读者钟爱的作家。2005年,《自私的法国文学词典》出版,轰动法国文坛,被称为“本年度文化事件”。2009年出版《无所不包又空无一物的任性百科全书》,成为畅销名作。2010年《为什么读书》获得让·吉奥诺文学奖。




《什么是杰作》是夏尔·丹齐格继《为什么读书》之后又一部关于文学与阅读的作品,介乎文学批评与热心读者自传式的表白之间,试图识别一个众人皆知,但此前甚少被定义和深入分析的概念:杰作。


什么是“杰作”?《圣经》里没有这个词,因为人不可以创造事物,尤其是已臻完美的作品,那是上帝才有的特性。“杰作”这个中世纪形容艺术品的词汇,是从何时开始用于文学?文学杰作有评判的标准乃至配方吗?怎样确认一本书是否为杰作?谁来确认?杰作是不朽的吗?人们今天是否还需要杰作?……本书试图回答林林总总关于杰作的问题,就这一令人生畏的概念展开有趣有益的思考,其目的是消除杰作的神圣光环,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学杰作。从荷马、海涅、贝克特到托马斯·伯恩哈德,丹齐格往返于经典与当代作品之间,书中既能看到他对普鲁斯特的不俗见解,也有关于乔伊斯令人意想不到的分析评论。


本书延续了《为什么读书》渊博幽默的风格与精英主义立场,见解精辟,妙语纷呈。丹齐格再一次显示了他的文字可以结合虚饰与沉思,技巧与深度,学问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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