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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的灵魂居所——泥房子 | 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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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6 泥房子 来自拾文化



在俗世奇人眼里,一座房子不单只是一座房子了,是“是盛放自己身体和灵魂的容器”,带着这样的理想,郭庆丰倾心去完成这样的“一件大型综合性艺术作品”,一处可以托寄灵魂的归处,这房子一步步在现实中的成型,无疑也是艺术理想与精神幸福的实现。


——小编寄语


“泥房子”在宋庄。这绰号倒不是主人郭庆丰起的。有一次打的回宋庄,他告诉了司机目的地,司机很熟悉地来了一句:“哦!就是那个泥房子啊!”郭庆丰一听,妙啊!多好的名字!泥房子就此叫开了。






郭庆丰是西安美术学院教师,专业学的版画,但他油画、剪纸、装置、写作……样样都行,他从不将自己拘囿于某类狭隘的专业角落,并以此产生人为性的宿命。生于陕北的他,虽在成年后就移居西安,也以高校教师和学院艺术家的身份出现,但在他的灵魂里,陕北民间文化的鲜活生机一直在滋养着他的艺术追求和精神场域。从19岁沿黄河考察开始,郭庆丰就一头扎进民间艺术的世界里,他是夸父,一直在向着太阳奔走,但他并不悲壮,甚至有些许潇洒和从容,我因此称他“行者”。20多年来,郭庆丰出版了8本书,创作了不计其数的作品,他的言行与作品,总是闪烁着灵性的光芒,点燃自身,照亮别人。


说起陕北人,常常不单是指地理概念上的,而是那种融入血液和基因的强烈人文特征。因为文化终究不是书卷里的假想与推测,而是溶解于生活体验的真切认同,这其中,更贯彻着不易觉察的深彻情感。郭庆丰常常身在西安,心在陕北。他说自己若一个月不回陕北,浑身就觉得不自在,他喜欢半秃的黄土坡塬和山体,因为那里埋葬着自己的祖先;他喜欢浑浊而消瘦的河流,那里面流淌着陕北人苍凉的希冀与乐观;他喜欢窑洞,朴素的斑驳里洋溢着陕北人空灵的智慧与梦想。他喜欢陕北的蓝天白云,羊肠小道……那是他的根,也是他之所以在北京营建“泥房子”的内在缘由。




郭庆丰是个有信仰的画家,也是颇善经营的智者。2008年,在艺术市场上从容自信的郭庆丰要进驻宋庄了,他喜欢宋庄艺术家群体里那种不矫揉造作激情与梦想、宽松和自由的状态,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支撑自己单纯而任性的意愿和需求。他买了一块地,并要亲自建造一座能够安妥身心的建筑。


在郭庆丰眼里,房子并非是纯粹的物质,而是应与人的精神相关,“是盛放自己身体和灵魂的容器”。当国人将房子异化为经济投资和财富炫耀的时候,他要为自己建造一所房子,它不是仅仅只用来住的,更是自己倾心“去完成的一件大型综合性艺术作品”的一件艺术作品,一处可以托寄灵魂的归处。






郭庆丰的脑海里,常常会有源源不断的奇思妙想和出其不意。在设计房子外观的时候,他自然想到了陕北的石镇物——狮子。


他是最早进行陕北石狮的收藏者之一,目前已有800余件。他坦言,自己的收藏观与大多数人不同。他不在乎所谓包浆,也更拒绝中庸。在造型上,他喜欢粗朴、奇诡和灵异,他认为那种感觉才充满着不受程式羁绊的艺术感,并蕴藏着超越世俗的某种意念和神力。宗教般的信仰与炽热的艺术情怀,成为他对石狮子敝帚自珍的内在要素。




依据自己喜爱的陕北方头狮子,他很快画出了建筑的整体外形。按照狮子的躯体,建筑被分为两大空间,昂扬的头部是创作与会客的区域,代表他旺盛的信念与热情,稍低的建筑为休息生活区,代表狮子的身躯,他的内心与灵魂将在这里得以放松和安眠。在他的想象里,这是一只身躯庞大的瑞兽,跟随他从陕北走来,并威武盘踞于此。作为自小受其护佑的生命,他将幸福被其拥入怀抱,完成生命与精神的归宿。






高大笔直的墙角是狮子的鼻梁,门窗则是它的七窍。郭庆丰认为,既然是七窍,就不能大小一致,形状统一,这样的整齐划一,不仅难以形成“和谐”,也不符合狮子跃动的生命。在陕北窑洞的躯体上,门窗多数是不分的,它是建筑感应自然的器官,也是导引光芒和延伸想象的孔道,更是陕北人空灵智慧与苍茫信仰的舞台。在泥房子上,或方或圆、参差错落的窗户,已经超越了采光的功能性需求,从而强化了具有灵性象征的建筑活体。门窗的木头全是老料,工匠也是老家的,城里的工人不谙此技术,也接受不了非标准化的思维。按照老样式,窗户在绥德做好,运至北京,这样,也会让郭庆丰觉得,窗外的蓝色就是少年时的那方纯净,进而让他经由对故乡的思念而觉得内心温暖。


在门窗及建筑的体表细节上,他试图融入陕北窑洞的形式语素,包括塑形和赋色。泥房子的顶端边饰,启益于陕北箍窑时的石条结构。表壁上巨大的弧形,是由窑洞轮廓变化而来。这种“似与不似”的要素借用,正成为泥房子特立独行的精神气质。建筑体表被涂成了黄色,那是他对黄土地的深彻记忆,是挥之不去的视觉直观和心灵印记,也是它被称为“泥房子”的直观缘由。尽管北京的天空远不及陕北通透,但被泥房子轮廓切割和映衬的蓝色,在其心目中依然具有别样的精神意义。泥房子所形成的空间特征与文化所指,不正是他身体漂泊与心念变迁的一种外化与象征么?




郭庆丰说:“窑洞与我是亲近的,我出生并成长在窑洞里,多少年了,似乎真也走不出他弯曲的目光。我喜欢窑洞是因为一向光线暗淡中的窑洞赋予了我一种混沌的思维与想象。”但是,他不可能照搬一个窑洞到宋庄,窑洞属于黄土高原的特定自然场域和乡土智慧。在北京,他必须寻找一种符合此处地缘和文化审美的物态来。记忆是一种带有族群或个人色彩的情感形式,它不能成为未来生活的生硬翻版,他希望经由自己跨文化的思维,使乡土资源与现代审美合力为具有推进意义的一种生活方式。




在郭庆丰的心念里,泥房子是灵物,与一般的房子不同,因此没法交付某个工程队一气呵成,而是需要变换不同的工人,逐步摸索,仔细沟通。这很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虽然大体上丘壑在胸,但诸多的细节仍然会有不可预知的变化和惊喜。有一处改造让很多朋友惊讶而赞许,创作区内分两层,楼梯边的承重物是几根柱子,交错的形体,使得室内空间显得凌乱且视觉冲突。郭庆丰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各种方案,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将几根柱子包裹为墙体隔断。带有弧度的墙面不仅掩饰了不在一个水平面上的柱体,还使室内空间充满了自然而为的某种生趣。同时,为打破墙面的单调并与建筑外体呼应,在隔断墙上补缀了窑龛,这是窑洞里的传统结构,用来放置生活的零碎物件。郭庆丰的巧用是,将其作为深色墙面的视觉调整与补益。一个从事皮影雕刻的朋友为他制作了数幅神灵形象,龛内设置的灯光投射出来,使得皮影的造型与色彩更加精巧和神秘。




另一个机巧之处在书房。“乡村世界小,书里乾坤大”。出于对广阔世界的追索,郭庆丰自小就喜欢看书,在充满着乡土象征和文化怀想的泥房子里,自然需要给自己做一个书房。为此,他跑了北京很多地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审美眼光极挑的人,面对众多千物一面的“正常化”书柜,他实在找不到合意的东西来。某日,路过一家收藏木车的店铺,却是眼前一亮,灵机一动。这些清代中晚期的木车,用料结实,工艺讲究,未曾用一根铁钉,全赖榫卯契合,充满了匠工的心力和智慧。而且,其走州过县的风雨经历正与自己的心性相合。于是,一口气买了五辆,故而,也常常召来朋友们对其“学富五车”的揶揄,可谓有趣。满载书籍的五辆木车,似有风雨兼程的行进感,虽彼此相连,还是低了点,需要在背后的墙体上缀物以形成视觉持衡。于是,几条木凳便上了墙。后来,书越积越多,“五车”已不能满足,于是,他便相中一条船,自小就在缺水陕北长大的他,看见船便能将其想象成一汪清水,而且自撰句子:“从来旱地无船渡,且放书房待水涨”以自乐。书房里,舟车具备,也正应了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意思。对于他的这些奇思妙想,很多从事室内设计的人士,都只能弗叹不如呢!






泥房子必须与自然契合,人工的营造完成后,自然少不了树。植被寂寥的幼年生活,使郭庆丰珍视每一株花木,而且认为其必有灵性。为了在精神上与泥房子相配,他必须找寻些与他有缘的成熟花木,择日移栽。在他眼里,置木的行为具有隆重的仪式性,柿子、玉兰、枣树、丁香、紫藤……这些刚柔相济的花木,成为院内的生命补充,并为他看家护院。北方的四季,风云雨雪,都在它们身上展露,是泥房子所经岁月的见证。


深深浸淫于民间艺术之中的郭庆丰,内心也因此充满了虔诚与敬畏。这些树木不辞千里,背井离乡,投奔他而来,他在内心也便对之敬重。一年之中,郭庆丰身分三地,西安、陕北和北京,成为他不断变换的人生场景。不在北京的日子里,他会托付学生照看花木,因为与自己相比,它们才是泥房子最忠诚的无言陪伴者和守护者。



屋顶露台有一艘船,口面以玻璃覆盖,其上是用老木搭建的拱架,柱体上爬满紫藤。合适的季节里,泥房子总是高朋云集,围船而聚,意取“五湖四海、同舟共济”之意。


泥房子建造过程中,郭庆丰投入了真切的心力,也写了不少感触性文字,他甚至觉得。过程有时比落成更重要。近一年时间里,他一直陪伴着泥房子,为它苦思冥想,激动失落,看着它逐渐成形,慢慢成长,心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一个阶段如此迷恋营造,甚至在完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将自己的心绪拉扯回来。


泥房子落成,郭庆丰发现还有很多精彩的想法未及实现,但他喜欢这个由他参与营造的空间。他说:“许多时候我们是无法顾及灵魂的,因此我们在那种格子楼里总是受尽屈辱般的不自在。一座建筑的容器和容器里的形形色色都必须与主人的命脉有关,与一个人的灵魂和个性息息相关,这样必然是最好的风和水,唯此身体与灵魂才会安然,才会完全放松地在这里得到滋养”。


这是他所认为的建筑营造美学,其实,也是人生饱满与幸福的精神意义。


责任编辑 | 灯火之林


世人所难得者为趣,人生一世,求得趣,无疑是幸福与知足的,你有什么特别的趣味与大家分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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