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说“我做的这条船要去渡没了的人，
更是要满载悲情，通着阴曹和阳间吶”
棺材匠人
by 杜凯
还记得儿时的记忆总是飘过淡淡的漆材味，就像随意的散在风中，还有那时不时飘飞四散的几片刨花，薄薄的片却各是众生相，刨花落尽，一如洗净铅华，终是成就了好木成才的第一步。我见过灵巧的手可以把晶莹剔透的玉石雕琢的栩栩如生，我也见过秀气的手可以把繁琐复杂的针线运用的灵活自如，可是当我见过一块儿宽厚的木板在祖父手里被打磨成型后就再也没能忘记，因为那第一眼是恐惧。
祖父是木匠，木匠当然是不让人害怕的。大人眼里的木匠满是各式各样的家具，大小之间渗透着木匠的灵性，孩童眼中，木匠又是可亲近的人，灵巧的手工艺品，最是能满足孩子炫耀与猎奇的需要。
可木匠又是分着行的，如果行里再往详细里分的话，祖父应该属于是做“船”的匠人。祖父做的“船”一头又轻又大载起一个人的生前，几十载过往都在船头里，一觉恍然如梦又却是死生一场，“船”的另一头又小又重，可是却渡着人后一切，死亡是最沉甸甸的话题。“船”是这样的，上面宽些好像照料着人的生前规矩，下去后作揖，握手也痛快些，下面又窄些束着点儿腿，为了顺着下去的道安稳的走，走着走着就又能开始了。
祖父说“我做的这条船要去渡没了的人，更是要满载悲情，通着阴曹和阳间吶”。祖父世居在北方，北方的人时至今日传统观念仍然影响深远，对于“死”字仍旧讳莫如深，几乎没有人敢直接说这个字出来，要提也只能说个“没了”或者“过去了”替代，对逝者逝后风俗也更是讲究的厉害，就连去世后旁人也不能随意去看，送葬之前更是要选对放棺材的位置，就连送棺材进墓地的人也要细细选择，种种这般。
由事愈神秘愈好奇，好奇的胡思乱想，好奇的吓坏了自己，棺材由是对于我算是恐惧的事情，一看到它，我总是不免想起'没了'，'过去'，仿佛是自己，又或是旁边的人。因为祖父所以我一直对棺材保持着恐惧感，可又是因为祖父反而在让我恐惧的时候对死生的意义有了朦胧的触感。
祖父知道自己是做棺材的可一直却只叫自己“船”匠，好像在自己的行当里，直呼也是种忌讳。在我的印象里，祖父除了在为我们家制过一套家具外其余制的都是棺材，那套家具是祖父木匠生涯的结束也是开始，从那以后祖父再没做过家具，一生只在做“船”。这其中的故事有见到过的，有没见过的，可听说的往往多余前者。我听说的多是别人家的闲话，说是祖父日头下又去给谁家做棺材了，这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穷富都会为自己备上一口棺材，入土为安仿佛比活着更要有重要的意义，可是有日头下干活的讲究仅仅祖父一家。
用祖父的话来说，这行接着阴气要和亡人打交道，干这行的除了福星要高外也要看重时辰，老话讲日头正盛的时候，阴气最弱，所以祖父只在日头下干活！这是来自十里八乡最好的棺材匠人的解释，没有人质疑，因为这行他做得认真，又最令人满意。我见过祖父将人家选买好的木材割锯成木板，板材最需要费心雕琢，该直处要直，该有角度的时候又是一定需要的。再用刨子刨出拱型，拱形和拱形的感觉有却各不相同，为刨出的那一层表层柔和，纹理可触，就得不间断一刨子接一刨子地，刨出一身刨花，除去刨花出型后再刷漆晾干，晶莹的漆色，淡淡的漆味就在阳光下的我的梦里徘徊。睡醒来了，好像一觉好几天，棺材就成了“船”一般的样子。
我知道的祖父一生做过一个他最“爱”的棺材，那件棺材都是祖父天天日头下磨出来的，漆色正宗，所有见过的人都说是口好材，祖父也说，做了一辈子也给自己能留下口好的，算是造化一场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造就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祖父给自己做的棺材却给了自己的儿子，伴着他深埋祖坟的地下，杀鸡起棺的那一刹那这个多年的棺材匠抱着棺材不肯撒手，从那以后，谁也再没闻到过日头下的漆味，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之后。
投稿时间：2016 年 3 月 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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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微博号叫“逝者如斯夫”，从2011年注册至今，每天都发布、记录各种逝去的人，这里面也能看见百态人生，也许前一天，那个人还在听着喜欢歌手的演唱会，或者一家人还在个月的旅行，第二天说没就没了。
就如作者说，祖父做的“船”一头又轻又大载起一个人的生前，几十载过往都在船头里，一觉恍然如梦又却是死生一场……”，而一辈子在日头正盛的时候“造船”的祖父，也没想到他会最好的“船”渡了他的儿。
人生的意外，一辈子“接着阴气要和亡人打交道”也幸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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