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曾“爬”过的台风
█ 杨碧薇
我第一次经历台风，是某一年去北海旅游。那次可真是状况连连，刚到银滩，才玩了不到半小时，台风就来了。我和闺蜜落荒而逃，在宾馆里一窝就是三天。
不过，真正让我见识到台风的威力的，还是2011年的“纳沙”。那时，我刚到海口读研不久，9月底，我们都知道了“纳沙”即将登陆海南岛的消息，奇怪的是，学校并没有任何放假安排。于是，在台风来临的那个早上，我们还是硬着头皮去实验楼上课了。
那天上的是英语，大家都问老师能不能提前下课，她倒是很淡定，说没收到学校的放假通知，课还是要照常上的。就这样，一直上到中午十二点，眼看着还风平浪静，我们都侥幸地希望“纳沙”能晚些来。
可现实哪有这么尽人意，刚下课，台风就不客气地不请自来了。外面突然狂风四起，紧接着，就听到雨点啪啪地打在教学楼的窗玻璃上，那节奏，让我想起电影《爆裂鼓手》，好生热闹，好生张狂。实验楼只有两架电梯，速度奇慢，要坐电梯的人又多，十来分钟后，电梯间居然只剩下英语老师和包括我在内的七八位同学了。
那时，风雨的势头更凶猛了，我们刚到一楼，大厅里的灯就因为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着。天色暗下去，如同黄昏一样；外面的奔逃、呼喊声都寂灭了，有点荒诞的感觉--很明显，现在只剩我们几人被困在这里。
天气可真是说变就变，一直晴朗明媚的海口，现在被塞进一个灌满大风的口袋里了，冰冷、萧瑟、旋转、暗无天日。该怎么办呢？回教室肯定不是办法。我们相信英语老师更有经验，她说：“等！”
约摸等了十来分钟，有那么一会儿，风雨稍稍温柔了些，我们赶紧跑出去。英语老师的家在另一个方向，她跑得快，立马就不见了踪影。众人如鸟兽散，我还没估摸清楚形势，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同学，惠姐。还好，咱俩在同一栋宿舍楼。
风雨又大了起来。只听“呼啦”一声，我险些被手里的伞带着往前踉跄，伞折断了，看来金属伞骨在台风里也是经不起考验的。噢，红颜早逝的花伞！惠姐的伞当然也坏了。大雨瓢泼直下，我俩霎时被淋成了落汤鸡，那形象可真是惨不忍睹，幸好没有别人看见。惠姐说：“别顾伞了，咱们赶紧跑吧！”
我们一路向宿舍跑去。实验楼距宿舍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平常步行也得花十来分钟，可是现在这凄风苦雨的，我深感路漫漫啊。有好几次，强风刮得我们完全无法迈步，一步三折地，我们总算是到了生物楼。
生物楼前后打通，中有天井，是我们去宿舍的中转站。这时风更加大了，生物楼大厅里，已经困了十来位学生。一阵狂风卷过，只听窗玻璃噼里啪啦坠地摔碎的声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有碎玻璃溅到人身上，人潮拼命往大厅中央涌，我也夹在其中。我回头一看，所有的玻璃都碎了一地，大雨恣肆地飞进来，我们又被一顿好泼，这下衣服都可以拧出几桶水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陌生的焦急中，有胆大的人飞奔出生物楼，我和惠姐也慌忙跟着飞奔出去，完全不顾身后的人呼喊我们回去。
一出生物楼，就是紫荆路。这本是一条不错的道路，两旁种满了紫荆树，这个季节，正值紫荆花开放，远远地，就能看到整条路被n字型的树冠罩着，顶上飘着一团团粉紫色的花云。这些树少说也得两个人才合抱得来，可现在，它们也纷纷被刮倒了，横七竖八地横在道路中间，把路给阻断了。我心惊肉跳：要是刚才有人经过，岂不就被树给压住了！
我朝图书馆一侧看去，只见围墙那边有好几棵高大的椰子树全被吹倒了，更要命的是，它们被连根拔起，硕大的根系一览无余。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面前的紫荆树也好不到哪里去，它们的根都裸露在地表了，人行道上原本整齐方正的地砖，现在也都被风给撬起了。
惠姐感叹道：“天啊，怎么会这样！”在风雨中，我们早已扔了破伞，解放了双手，此刻，我俩在倒下的树干中间爬行着，有时还要去拉对方一把--现在想来，那样子肯定很搞笑--军训时学的爬行技能，压根就用不上。反正，连爬带蹦，又跳又滚的，我俩总算越过了紫荆路。
伫立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栋粉红色的女生宿舍楼，俗称“公主楼”。不过我们的宿舍离公主楼还有一段距离。在公主楼的对面、紫荆路的两侧，有两个小运动场。平时，这两个露天小运动场是供打乒乓球、羽毛球用的，四周被围起绿色的铁网。现在铁网被台风给吹倒了，一片一片，乱七八糟地堆在路上；铁网下的地砖，不用说，自然也都报废了。
我和惠姐再没力气说话了，只是互看了对方一眼，马上又开始行动。三个字：继续爬！
暴雨中，我们爬过了铁网，爬过了被风吹倒的各种大树，与繁枝茂叶来了个史无前例的亲密接触。在水流的漩涡里，我们被大雨迷了眼，依然英勇前行。到二食堂门口时，我们满身满手都是泥污。
奇葩的是，二食堂居然还在营业！这可是个安全的避风港啊！眼看着快到中午一点了，我和惠姐以惊人的速度到食堂打了两份盒饭。接下来的这段路容易一些了，总算可以直立行走了。有好几次，我们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但好歹稳住了脚步，走进了宿舍楼。
坐上电梯，心里还捏着把汗，要是突然停电怎么办！？
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真心嘘了一口气。走廊上到处是水，每一间宿舍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我终于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房间里黑洞洞的，原来宿舍里早就停电了。倒是电梯强大，好像电路不同（原谅我是物理白痴），居然还能正常使用。
另外三个妞是化学专业的，她们早上没课，没敢出门去。因为没电，她们早就躺上床去发呆了。见我居然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滚回来，都很好奇，一时来了兴致，向我打听外面的情形。
我顾不上换下湿衣服，先打开阳台门，去接了桶水。
她们问：“你接水干什么？”
我说：“台风过后，可能会停水。”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三个妞实在太懒，“我们不想下床了，麻烦你把我们的盆啊桶啊都接满水。”
我说：“正在接。”
接完水，我回到房间，将阳台的门关得紧紧的--我们都知道，现在还不到最严重的程度呢，待会儿台风会更大。不关好门窗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好了，现在屋子彻底回到黑暗中，只听见狂风咬着门缝，嚣张地呼啸着。有两个妞都说：“我好怕。”
其实我也怕，但是我想，风暴总会过去的，我们不至于那么倒霉。所以，我没把自己的恐惧说出口。
我太累了，只把头发擦到半干，换了身干净衣服，随便吃了两口饭，就爬上床去午睡了。我醒来后，台风已过，大雨不止。
接下来的几天，关于“纳沙”的报道铺天盖地。我的一位师兄用手机拍下了被“纳沙”摧毁的校园。在那些照片中，汽车在河流里行驶，飙起一排排水花；运动场铁网像散架的骨骼；至于倒下的大树，就更不用说了……差不多半个月后，学校才将现场清理完毕，只是，我再也看不到紫荆路上美丽的n字型树冠了。
“纳沙”过后才几天，国庆节就来了。那时的海南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孤岛：港口和机场都暂停了工作，所有航班取消，轮船也停运。那些买了票要回大陆的小伙伴，也只好退了票留在海口了。
很快，海南进入了雨季。整整一个月，海口天天有雨。也就是那时候，我常常无知地穿短裙出去，不慎染上了风湿。
当然，也是“纳沙”之后，我们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台风补贴这东西。有一位同学，用她的台风补贴在网上买了双层的防强风大雨伞，不过听说那把有着几十根金属伞骨的大伞，在后来的某一次台风中，也光荣地下岗了。
去年七月，我已离开了海口，威马逊袭卷了整个海南。听海口的朋友们说，他们断水断电多日，过起了原始生活。手机没电了，只能到公共充电处去排队充；超市里的饮用水被哄抢，而街道上的浑水却已漫过膝盖。那日子真是别提了。
在海南生活了三年，我早已把那里当成了第二故乡。海南受伤了，我的心也在疼。威马逊走了，台风却不会消失，它还将继续考验着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人们。而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又回忆起在海南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惊异地发现，那些年我“爬”过的台风，在我的青春记忆里，居然是那样深刻。
2015/6/3 云南昭通
投稿时间：2016年4月23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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