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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347个故事
图文无关
我没病，但得好好治
舟牧
孩子是天赐的。同事小戈不知哪里得罪了老天，三十又三岁了，也没怀上个一儿半女。如今愈发年龄大，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小戈便把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在了“要娃”上这件事上。
刚结婚那阵子，双方父母就话里话外明示暗示，盼小两口能早点有个果，别净顾着玩儿。但两个年轻人尤其是小戈，总觉得还没做好准备。做何准备呢？也说不清。用小戈话说就是，三个人比两个人，挤，哪都挤。
和小戈一茬进单位的，还有其他几个同龄人。同龄人在一起能互相吸引，多半是可以比。开始，大家扎堆秀恩爱，然后秀房子车子，然后秀娃。小戈起初和大家一样，秀得热闹，从未落下乘，结果在秀娃这个环节上，掉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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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七姑的建议，小戈决定去拜访乡下那个中医。这个医生颇有名气，都说可灵呢，祖传的医术，主治妇科，兼治其他疑难杂症。七姑推荐时说，十里八乡怀不上的，都去，一个疗程的中药，包治，她儿媳就是在这抓的药，吃了，立马怀。
七姑说时嘴角泛了沫子，小戈于是决定去试试，虽然她坚信，自己没有半点病。
周末，小戈带着老公去了，问了三个老乡，才找到中医家。乡村老式平房，房偏，屋旧，门口有对联，上书岐黄事业，下写菩萨心肠。掀帘进屋，前面有一对病人。医生正在给挺着肚子的女人号脉，偶尔问话。女人的男人在一旁竖着，医生说话则看医生，女人说话则看女人，都不说话时，便发呆。等检查的空，小戈环视了满屋子红得发黑的锦旗，四面墙，除门窗外，都挂满了。大致估摸，有50多领，领领都写：妙手回春，送子观音，或其他相似内容。小戈看了，暗自思忖，如能怀，是否也要送一面锦旗，好歹是个意思。
约半个时辰，前面的病人拎着草药走了。轮到小戈，医生给两个人分别把了脉，看了舌苔，问了情况。诊罢，小戈被诊为宫寒，她老公是阴虚，一虚一寒，必然不易怀。得出结论后，医生为俩人各自称了7天一个疗程的草药，嘱咐了药的煎法和服法，并说，一个疗程后如怀不上，再过来。
医生给小戈找零钱的时候，顺手给拿了张名片，告诉小戈，效果好的话，给宣传宣传。小戈和老公说行，谢谢医生。走到门口时，小戈又回头瞥了眼墙上的锦旗。转头时，差点和另外一个进门的小夫妻撞个满怀。小戈惊了一下，没吭声。对方嘟囔了句，进屋里去了。
那段日子，小戈每次喝药，都觉得极苦，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味浸透全身，再从浑身的汗毛孔里散发出来。嘴里含着药，仰着脖子咽，眼泪很容易被挤出来。有几次，眼泪挤下来后，就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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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戈怀不上，更急的是双方父母。中药喝到第七个疗程时，小戈的婆婆把一个“明眼儿”请回了家。实际上，自打小戈结婚，婆婆就先后找过算命先生。先是算生男生女、娃长大能做多大官，后来算何时能怀、是何原因怀不上，每次算后，婆婆都心花怒放。但眼巴巴地盯着小戈的肚子一年，依然没有起色，婆婆不再相信路边卦了，而是把一个有名的“明眼儿”请了回来。她相信，既是“明眼儿”，就能看到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都说这个“明眼儿”很灵，但凡问事，保准丝毫不差。他说你往南走，你就往南走，没错，好着呢。他说这事儿两点发生，就绝不会是两点一刻。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明眼儿”还给某个港台明星算过卦，极准，这事当地人都晓得，是哪个明星，就说不准了。有了这个“三拳两脚打死景阳冈大虫”的招牌事，“明眼儿”在方圆百里玄界横行。因此，小戈的婆婆花了大价钱，“明眼儿”才勉为其难，答应过来走走。来了后，“明眼”就拿着罗盘在小戈家的楼上楼下测。测后，说房子大、风水好，是大富大贵的宅子。
阳宅好，断定问题必然出在阴宅上。小戈婆婆听了，大呼准，她早就怀疑他嫁的这家祖坟有问题，原因是她年轻时也并不顺，国企改革下了岗，虽然这些年下海赚了个满，但依然羡慕体制里的人，被挤出体制外，是小戈婆婆下半辈子耿耿于怀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明眼儿”去祖坟看了，结论是，祖坟没有“顶脚”的，家族人丁不旺。小戈公婆顺着这个说法一想，可不就是么，家族上几代颠沛流离，没有固定坟地，这一片，那一片，不成体系，支脉凌乱。
越想越对，小戈婆婆就又找了“明眼儿”，让他给想想办法破破。好话说尽，“明眼儿”才一半同情，一半仁义，仅收了小戈婆婆一万块钱，施法术去了趟阎罗殿，给下面大小管事的塞了好处，给小戈公公家破了这道坎。
然而过了半年，小戈依然没怀。小戈婆婆不忿，就去找“明眼儿”。“明眼儿”说，我做了法，折了寿，奈何你们不信，天上地下我都去得，阳间阴间都是一个理儿，心诚则灵么，你们心不诚，怎么灵，你说，怎么能灵？
这事过后，小戈婆婆又陆续找了一些能掐会算的，这些人各有各的招儿。比如有的在她老家的墙里放一把斧，有的在她的床下放红布包。开始，小戈还有些许期望，时间长了，也就任凭她婆婆折腾。
不过，小戈一直没想明白，怎样才算心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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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医院检查治疗，小戈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觉得，自己和老公都没有病，调理调理即可，去大医院，等于贴上了“不孕不育”的标签，如同古代在脸上刺字的“墨刑”，长到肉里，到哪都带着。但是，这次在北京某大医院请的专家，是双方家族动用了大关系，才对上话的。专家是真专家，在全国医学界享有盛誉，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
小戈一想，也是，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只要肯花钱，就没有治不了的病。决心已定，他们踏上了北上寻医的路。我们所在的城市，距离北京有五个小时的自驾车程，坐高铁则缩短到两个小时。按照治疗方案，每个星期，小戈都得和老公跑一趟北京，每次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检测一遍。一晃半年多过去了，小戈最大的变化就是，头发掉了一些，长了二十斤肉。
以前，小戈给我们讲“求子”的故事，真当故事讲，我们也当故事听。但讲起在北京治疗的事，她显然没什么“兴趣”，也不愿意多说。
我们问：专家怎么诊断，什么原因？
小戈说：医生没说。
我们问：那总得有个说法啊。
小戈说：医生说，调理调理就行。
就这样调理着，小戈的生活越来越没有条理。又过了些日子，小戈淡出了我们的视线，专心治病去了。走前，她在群里说了句：她离开那会儿，朋友圈里开始流行晒二胎。
作者：舟牧，原名周龙，吉林人，居河北邯郸。先后在军工厂、私营企业工作，现为基层公务员。喜读书，好写字。愿以大城小城古往今来事，说与红尘红墙天地孤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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