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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的女人,她在乎她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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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382个故事



图片选自画家李津《欢乐家庭》



宴席上的女人


  牧芜


中国人对“吃”这一类的事物是很考究的。


什么时候吃?因什么事吃?吃什么东西?一一都有它的说法在里面,每个地方也都有各自的吃法与传统。


     


我小时候不太常去凑农村的各种宴席。只因结婚、搬房、丧事、庆生、满月、接风等,凡事有着一个借口,都可以大摆一顿,那样也显得太稀疏平常了。


以至于家人经常说我是“夹尾子狗”出不得门。对于这个称呼,我倒是没有多少想反驳的意愿。只是到了后来,自己慢慢大一点儿时,对于这些事情,倒还看得很平淡,才慢慢地丢掉了“夹尾子狗”的帽子。


于是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我倒还是吃过了不少家乡的宴席。随时能与邻里的老人聊聊天、学学历史也还颇算是一种生活小曲。只是同老人们聊天聊得多了未免有些枯燥旳意味。


好在这时往往会有一个女人来供大家取乐,同时她自己倒也是很开心的。因为,她这一辈子都注定会这般不喜不忧。


     


这女人嫁过来已有好多年了,我记得那年,自己还吃过她的喜宴。


那时的她整天遇见人就笑,仿佛她能预测到这段婚姻是会幸福美满的一样。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大抵是二十不到的年纪,多么美好的青葱岁月。她虽算不上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孩儿。但稍稍打扮一下看起来也不会很坏。


那年的她,脸蛋还是红润润的,头发有人打理,显得乌黑透亮。笑起来很真实的模样,脸上也不会挤出些松弛的皮肉。那时的一切,看起来那么的美好。仅仅除了那作为主角的男人外。


这男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懒人。


但我起初却并不认为他懒,因为那时常常在家里能看到他做很多事。跟着伐木队伐木、工地上搬砖、砖厂里烧窑、皮鞋厂里拉模具、甚至农村里做庄稼、四处去收垃圾等等的事都有。只是他是永远不会长期做一样事的,可能今天你看到他在别家收了垃圾,明天路过砖厂就会看到他的影子,后天他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仿佛在这世界里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角落。永远都漂泊着、趴跪着一样。


这样就导致了他到了三十岁也还没找着老婆,住着泥墙房,衣服成天脏兮兮的,抽烟一两块钱一包,领着国家随时会播下的粮食吃。以至于我已经有些忘了,忘了他还是一个三十岁的青年。忘了他是这方水土养出来的男人。这片土地的人不会饿着自己,只因有这方土地,即使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也能养活自己,而他,确实不能的。


     


这是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健全年轻的人如果连自己都养不活,他那就没法赢得别人的尊重。


我看他时常活得很卑微,也没什么自己的理论,别人同他争论,他是绝不敢反驳的。有时候他说话又有些分不清轻重,经常得罪别人,好的时候找着一顿骂,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受些痛。但他无论如何不能不说是算是幸运的。因为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竟也可以结婚了,而且是同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我说过,我刚开始是并不认为他很懒的,就如同我刚开始并不讨厌他一样。但他有些时候的嘴脸确实是很让人生气和气愤的。平日里在外,他都夹着尾巴做人,一脸的谄媚象。说话时卑躬屈膝,感谢时就点头哈腰的。


结婚后,他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挺直腰板的理由。但那仅仅只是在家庭内时,我时常听到他大声的呵斥他的妻子,如果她还算是他的妻子。他露出黑黄的牙齿,头发短短的的,但却并不挺立,声音有些尖锐,穿着破旧暗黄的夹克在那儿驻立着,宛如一个资深的革命党人。


只是他的一词一句与他艰辛困苦的形象不符,他仅仅只是一个小人,一个谩骂妻子而无能的小人。


     


那女人就和这样一个男人结婚了,我大一点儿的时候在想。


这女人是否知道什么是爱情?是否知道自己该怎样的活着?


她的男人给不了她精神上的爱,给不了她生活上的安定,看着那男人瘦弱卑微的身躯,我甚至怀疑他能不能给这女人一丝丝“性”上的体验。她没有这世界上大部分女人都拥有的东西,那些简单却又不容易得的,她有的只是她的生命,仅仅是生命而已。


后来不久,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小震惊,那女人竟然怀孕了。


只是那震惊淡淡的,扶不起一丝波澜。生命的孕育和“性”无关,只需那男人是个男人而已。我自己又有些小小的庆幸,为那个女人而庆幸,因为我相信,那样的一个男人,对于子嗣应该是很看重的。


我的看法也挺正确,那男人并不那么跋扈了。他又开始软弱起来,在这个十月里,他没有挺直腰板的对象,他又开始活在他的世界里。女人在这些时间里笑得很开心,因为她不会被骂,更不会被打,还可以四处去吃宴席。她是很喜欢吃的,她喜欢的东西本就屈指可数。


     


她开始在各个宴席上吃饭,送几十块钱礼钱就去吃了。时常怀着一个小生命,在觥筹中夹菜。在烟酒中微笑。她笑得很开心,这其中有为吃饱喝足而笑,也有为无拘的自由而笑,更有为要做一名母亲而笑。


我不知道,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什么是孩子,知不知道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知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母亲。


后来,她终于作为一个母亲了,那是几年后我才看见的,脏兮兮的她,脏兮兮的孩子。


她的头发不再有一丝光泽,短短的像一个男人。脸上白白的没有血色,甚至还透着一丝暗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黄黄的牙齿,上面还沾着一层恶心的东西,就像她身上穿的毛衣一样。那件衣服很宽松,看起来已有些岁月了,弄得她也活脱脱的像一个饱历折磨的革命人。


他的孩子已经几岁了,走路还有些晃悠,说话也不怎么清楚。脸庞尖儿两团红红的皮肤,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小生命,他正在慢慢成长,用心想着、用眼看着,这个世界的人和事。


   


这女人还是喜欢到处去吃宴席,只是她不是一个人了,至少也是两个——她,还有那个孩子。


邻里都不喜欢和她坐在一起,因为她脏,同时也因为很多东西。不过她还是自顾的吃着,笑得还是那般开心。


我说过,她这辈子,注定都是不喜不忧的人。好在那男人是时常不在的,否则又会大声的呵斥她“短命妇人”“饿死鬼”一类的字眼,他觉得她给他丢脸了,他无力的对着大家笑。


是啊,脸面是个多么重要的东西。有时候亲情因它隔膜了,友情因它淡去了,爱情因它而破碎了。我们都卑微的守着自己的这张脸,每个人都因这张脸而卑微过。


这女人,她在乎她的脸吗?我不知道,或许也有吧,只是我知道她在乎的东西很少而已,因为她一直不曾拥有,她有的仅仅只是她的生命,仅仅只是生命。


   


她的孩子,那个红彤彤的孩子。他也不曾拥有,他甚至不像他母亲那样幸运。他连生命也丢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在那个孩子六岁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在水里溺死了。我后来从那水边走过的时候,会时常想着那个红彤彤的孩子,那个走路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的孩子。他还只是一张白纸,他的世界不曾沾染任何一丝的色彩,就这么被水浸湿了。那纸一点一点的在水里化开,慢慢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女人失去了她的孩子,但她没有失去她的微笑。她在那儿低声的说“我的娃娃死了”,她见人就说这句话“我的娃娃死了”,男人在那儿骂着“短命妇人”的话,他见人也这样骂着那个女人。


他们都未曾拥有过很多东西,但他们都拥有着生命,仅仅只是生命,仅此而已。


   


生命继续,生活也依然那般。


女人脸上时常有着笑容,脸还是黄黄的,头发比以前长些了,但还是很乱很脏。她已不再穿那件泛黄的大毛衣,这次是一件稍稍新一些的衣裳了。她的身边又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说话很清楚,跑起来很快,看起来一点都不傻,衣服很干净,头发也黑得发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他们的孩子。


   


那是一次宴席,女人一家子都去了,包括那个男人。男人头发已有些花白,我有些忘了,他已是快四十岁的人。女人早就没有红润的脸蛋,早已没有了乌黑的头发,这世间只有笑容等少数几样东西是永恒的。这女人很幸运的拥有一样,而且她一直都拥有。


那女人身边还是没人去坐,我抬眼望望四周,这时已没有空位了,我就慢慢的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的脸上,暗黄已渐渐发黑,皮肉已经松弛。只是她还是在笑,对着旁人、也对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一会儿她拿起了一瓶啤酒,用牙齿吃力地咬开了。


她问我喝不喝啤酒。我淡淡的回答道,不会喝。她说她会,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说还能喝一瓶多。我回答道“你很厉害”。她依然那般的笑着,筷子在桌上四处飞舞。那男人的眉头皱得很深,我知道那句“短命妇人”又要来了。她还是那般的在夹菜,一会儿那小孩子说也要喝酒。女人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我去给你舀鸡汤”。她拿了个碗在那儿自顾的舀着,还在那儿尝了尝。“来,娃娃,今天的鸡汤很好喝,我刚刚喝了点”。一会儿不知道谁起哄了,在那儿开玩笑“今天的酒好喝吗?”,


女人笑了,回答:“我说鸡汤好喝,太多了喝不完嘞”,又有人说了“喝不完等下装荷包里带回去喝”。女人还是那般笑着,慢慢的喝她的酒。这时男人的眉头已不知道皱到哪儿去了。他的脸面又没有了,不,他是一直都不曾拥有过,只是这次失去得更彻底了。


宴席上的人都开心的吃着东西,喝着酒,我有些不知其味的感觉,一会儿就吃饱了。


   


我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出去,一个人慢慢的走着。一会儿走到了那个溺死过孩子的水里,只是那孩子活过来了。而且已经会说话了。他长得很漂亮,一个漂亮的男人。那水里的荷叶中开出了些花苞,原来这土地是滋养生命的。是啊,这是一片滋养生命的土地。


一会儿,我又走到了沟头的山脚下。那一面山以前光秃秃的,现在长出了些草来,那些草已不是淡青色的了。它们聚了一个季节的阳光,结了很多草籽。风一直在吹,但草仅仅只是轻轻地摇摆,并没有多少屈服旳意味。


我突然大啸一声,山上很安静,并不见有任何回音,远处惊起了几只不知名的鸟来。我慢慢的向上走着,地上稀疏的散着几片羽毛。那羽毛短短的,有些淡紫色的样子,一丝微风吹出了几缕阳光,照在羽毛上泛着一层耀眼的紫色,我轻轻的把羽毛一抛。微风带着它向山下飘去,飘到很远的地方去,飘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飘到有人需要它的地方去。


   


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那片飞走的羽毛,心里空空的。


看着山脚下那几片空空的土地。红红的泥土,几株杂草长在那儿。玉米已经收回家了,枯黄的叶子散在地里。再往下,是一个很大的堰塘,那儿的水很深,但不曾溺死过人。它仿佛一块明镜,碧绿的,映出了这个世界。


天空很蓝,这儿的天空一直都很蓝。几只飞鸟掠过,缓缓地,缓缓地。人们在这片天空吃着饭,喝着酒,谈笑着。一切就这样,仍在继续。水里映出了电线的波纹,几只鸟儿飞过,黑黑的影子,缓缓地,缓缓地。

 

 



作者:牧芜; 刚毕业的程序员,22岁,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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