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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还有比鬼更可怕的……「有故事的人」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389个故事



图片来源网络


遇“鬼”记

玟懿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隔着昏昧不清的时空,再回首那晚如墨的夜色,和那个惊恐不安、倔强愤怒的少女,我发现敲字的手指仍然在微微颤抖,胸中涌动的情绪仍然难以平复。


我很少对人说起这件事,包括家人。但这个同样夜色如墨的晚上,我准备把它讲给屏幕那端的你们听。


那年,我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在初中的毕业照上看自己,留着齐耳短发,瘦瘦小小,眼睛因为还没近视,比现在大而灵动,眼神里有种那个年龄的不可一世。

青春期就像一场劫难,六岁开始读红楼梦,九岁就开始看鲁迅文集的我比同龄人都早熟,孤独的我除了与书为伍,几乎没任何爱好,个性孤僻内向。数理化课堂上神游天外或写写画画已经成为习惯,这使我与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他愤怒地撕扯着我花了一个小时做的“感应门铃”,踩在脚下,狠狠地把我抽屉里偷藏的贾平凹的书扔到垃圾桶里……我更加抗拒数理化,厌恶做题。后来,父亲拿着考卷,瞪着分数半天,作出了一个决定,给我报个辅导班,地点是一个名师的家中。父亲一直不知道,他做的这个决定,和他与我之间一触即燃的关系,差点给我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说到这儿,先交代一下我家的地点。我家在小城的东部,家门前的小巷纵横交错,如果客人第一次来家里,必须要跑出大门很远去迎接,因为地点根本就说不清。离家不远有条小路,一旁是一些零星的住房,年久失修的样子,很多都是空房。另一旁是一个很大的蔬菜批发市场,白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摆着各种菜、水产品、鸡鸭排骨。腥气混合着鸡粪气,鸡鸣夹杂着犬吠,尘世的烟火气浓厚。


那时这个教化学的名师收的学生不多,七个学生里面只有我一个女生。每次下课后都已经天黑了,九点多的街上寂静而冷清,那时的小城一入秋就没有什么夜生活了。同班的那些男孩们打着唿哨,站在单车上伸着双臂,让夜风把衣衫鼓成一只只鸟。我漫不经心地蹬着自行车,跟青春四射的他们相比,像只缓慢沉默的蜗牛。


忽然,车子被人拉住了,一回头,是男孩磊。“梁咏琪(那时他总这样喊我),你家在哪?你一个人回去吗?”很少跟异性说话的我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蹬着车子就想走。他跟我并排骑了一会儿,远处几个男孩喊他快跟上,我故意放慢速度,他无奈地扭头看我一眼,忽然说:“喂,一个人走夜路小心撞鬼。”没等我做出反应,便一阵风似的溜了。


我撇撇嘴,忽然看到身侧有个骑车子的剪影,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猛地扭过头,竟然是父亲。


“你来干吗?”


父亲没回答,反而阴沉着脸问道:“刚才跟你说话那个男生是谁?”


“你一直跟着我?!”


……


我使劲地蹬着车子,很快便把父亲甩在了身后,走出很远了,胸口仍然因为愤怒起伏不定。现在想想,那时的我那么易怒,可能是处于青春叛逆期的缘故吧。而父亲也许只是不放心晚归的女儿,我却将其归类为他对我私生活的专断独裁。



后来的几天,父亲仍然“尾随”着我,在男孩们的侧目中陪着我回家。我见抗议无效,干脆步行去上下课,父亲见我态度坚决,终于妥协了。

初秋的夜,寒气像雾一样弥漫,几片落叶追逐着夜风。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驶过几辆车,每盏街灯都像个孤独的守夜人,静静地擎着一团橙黄色的光晕。我走在马路边,看着缩着脖子匆匆驶过的行人,想着刚才老师在课上讲的题,心里纷乱如麻,绝望像水一样一波一波涌来,化学这门学科,真是让人头疼。但是那时还没有文理分科,我必须接受这些枯燥难懂的元素周期表和方程式。


想着想着,走过了宽阔明亮的马路,拐进了那条菜市场旁边的小路,这条路没有路灯,浓浓的黑暗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不自觉地抬头看看月亮,它薄薄地贴在空中,小而朦胧。淡淡的一点光,难以与这巨大的黑暗抗衡,这就是老人们说过的“毛月亮”。豫中一带有种说法,有毛月亮的晚上,各种鬼魅会出来害人。


小路旁的那些房子,在晚上都变成了蹲踞在路边的魑魅魍魉,仿佛准备随时跃起噬人,我不敢看那些黑洞洞的窗户,总觉得那后面有东西在盯着我。而另一边的菜市场,白天的热闹喧嚣愈发衬得夜晚的寂静像古井一样深不可测,静得有些骇人。脑子里不知怎么跳出男孩磊的话:“一个人走夜路小心撞鬼。”我攥紧了手中的书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我的鞋底跟路面撞击的啪嗒声,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忽然,一种森森的凉意像一条蛇一样爬上了我的脊背,浑身的汗毛好像一下子立了起来,少女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背后有人!


虽然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喘气声,但我的感觉告诉我,我放慢脚步,他也放慢脚步,我快步前行,他也加紧赶上。我的头皮发紧,浑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起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走着,一边走一边想,到底回不回头?到底背后有没有人?会是谁?是人还是鬼?各种念头在脑子里缠成一团乱麻,终于,我忍不住飞快地侧了一下头,仅仅一秒钟的时间,所看到的让我这二十多年都无法忘记,不管何时想起,都不寒而栗。


那是个像没了脚一样,在空中漂浮的幽魂!昏昧不清的毛月亮下,他的脸上一片空空荡荡,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更可怖的是,他的胳膊垂着,不是在走,而是像朝我飘来。


我大骇,脑袋里轰然欲裂,心剧烈地狂跳,两腿竟然变得软弱无力。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而且,在身旁的月亮地里,看到了一条旁逸斜出的影子。他不是鬼,是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璀璨的灯火,那是我家巷子口的露天台球场,一群男人们说笑着打着台球。


我脑子里变换着各种可能,如果他一把勒住我的脖子,捂住我的嘴,我根本无法呼救,远处那些打台球的人们也根本听不到。


如果我跟他搏斗,肯定打不过,而且这条路虽然快到尽头,两旁依旧昏暗无人,没有人能看见,也没有人能帮我。


忽然,我瞥到小路尽头有家住户屋檐下亮着灯,隐约看到房子里也有灯光。这时,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也许是因为这条小路已快到尽头,也许是我的回首让他暴露了行径,他越走越快,离我仅仅咫尺!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野兽一样咻咻的鼻息声,还有,他朝着我伸出的胳膊划过气流的声音。在危险面前,我所有的感官知觉忽然放大,变得纤毫可辨,精确敏锐。


就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飞快地跑向那个亮灯的房子,身后不出所料地响起了追赶的声音。我一碰到那家大门,就啪啪啪地敲起门来,并大喊着:“妈妈开门,妈妈快开门。”这家的狗凶猛地叫了起来,院子里的灯打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谁啊?”我不敢扭头,但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个“鬼影”从我身后飘过,拐到了这个房子背后。


女人的声音有些迟疑,一直在院子里高声问着谁啊谁啊。我心急如焚,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没有走,他就藏身在这个房子的后面,听着动静。而如果这个女人开门,我就会露馅然后吃个闭门羹,被拒之门外,如果不开门,这个男人蹿出,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制服,我悲观地认为,院中的女人即使听到不对劲也绝不会开门。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望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台球场,已经离家不远了。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家,我的双腿不再发软,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那种恐惧感也淡了好多。狗依然在疯狂地吠叫,女人依然没有开门,我看到了他正缓缓地从房子背后走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抓紧袋子,飞快地往前跑,一直跑到那个台球场前面,我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头看,那个男人果然又跟了过来。但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台球桌上方炽亮的灯光将我罩了个严严实实,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过路的女孩,那些穿着紧身背心的男孩们仍然在缭绕的烟雾中骂着脏话,吐着痰,高声笑着。那个男人站在阴暗的角落盯着我,我没有看他,但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猥琐的目光从我的头顶流到脚跟。


我忽然感觉到了愤怒,非常强烈的愤怒,感觉到尊严受到了侵犯。我弯着腰想吐,那种恶心而愤怒的感觉像火一样在胸中愈燃愈烈,将那些恐惧畏缩烧得干干净净。强烈的愤怒让我一瞬间勇气倍增,我慢慢地离开台球场,走向它对面的小巷,那里仍然暗如深井,但我不再害怕,因为再走十几步就是我的家,远远地看到家门,听到毛毛(我家的狗)的叫声,我的泪差点涌了出来,虽然我知道,他又跟了过来,但我再也不害怕了。


那一年,十几岁的我,瘦瘦小小的我,在家门口忽然停了下来,靠着小巷的墙,向着他怒目而视,等着他走近。他显然愣住了,迟迟疑疑地“飘”了过来。依然昏暗,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看清了他的体型,原来是个极瘦的人,穿了套宽大的灰色衣裤,袖子和裤管飘飘荡荡,所以看上去,才像是“飘”于路上。他走近我,我忽然大骂起来,用从市井里听来的最难听最鄙俗最恶毒的话去骂他。我听到毛毛在用激动兴奋的叫声回应着我,我感觉到他震惊而恼怒的眼神。但我好像什么都忘了,只是僵直着身子,攥紧了拳头,愤怒地大声骂着,一边骂一边使劲敲门,我听到母亲的声音像天籁一样响起:“来了,来了。”我听到他狠狠地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我听到毛毛像疯了一样用爪子挠门。我的意识已经不再敏锐清晰了,只是像泼妇附身了一般,滔滔不绝地骂着。没有那一晚,我根本想不到,平时在学校里沉默温良的我竟然有那么大的爆发力,竟然囤积了那么多的污言秽语。


母亲打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快步走出小巷了。母亲还没发现我的异常,只顾抱怨着:“总不让你爸接你,结果搞得他在家什么事都干不进去,也不睡觉!”我再也控制不住,冲进卧室用被子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浑身大汗,衣裳都湿透了!

后来,我远离家乡,到青海西宁读大学。学校附近有个曹家寨,治安很乱,有民工,有小商小贩,还有很多租房子住的学生。我经常和其他女孩结伴到那里买零食、水果或其他日用品,但每次都是天刚擦黑我便催着她们赶紧回去。有时候她们笑话我太胆小,我总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那件事也从来没有在宿舍卧谈会上提起过,因为不想去触碰那晚的恐惧,隐隐约约地,它像是成为了一次耻辱的标记,潜意识里,我仍然觉得我是受害者,是卑微弱小的猎物。


后来,听说曹家寨出事了,有个在那里租房子的女生被强暴了,不知道是歹徒潜入了那简陋的民房,还是在她晚归的路上做的案。总之,学校隐瞒了消息,并让各院系的老师彻查在外租房的学生,还在学校后墙那儿垒起了高高的砖墙,完善了宿舍锁门制度。但这一切都挡不住男孩女孩们旺盛的荷尔蒙,挡不住他们迈向“爱巢”的脚步,很快,那个砖墙被挖开了一个大洞,曹家寨的房租据说依然居高不下。

再后来,又过了很多年,北京有个出差的女孩在和颐酒店差点被陌生男子拖走,引发了网上很多人在述说身边发生过的这些惊悚的事。我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女孩,都曾经历过这些黑暗的瞬间,有些人如我一样幸运,而有些人却被烙上了一辈子的伤痛。记得有个男孩感慨地回帖说:“一个女人想不受骚扰地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真是不容易。”


再回过头来去看那年的自己,我也惊讶于那个瘦小的身躯里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勇敢、机智、镇定,真是年少无畏。如果放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还能否保持那夜沉稳的脚步和清晰的思路。虽然那个有毛月亮的晚上,我没有遇见鬼,但是如今已经成年的我慢慢明白,这个世上,人比鬼更可怕。


常常想,这世间有太多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龃龉和阴暗,它们像隐藏在海浪下尖利的礁石,等待着给路过的船只阴毒的一击。而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为了爱我们的人,要最大可能地避开危险,保护好自己。



作者:玟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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