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白高粱这档子事儿,是老肖告诉我的。
那天晚上老肖兴致勃勃地给我疯狂介绍吐鲁番的物产,一直介绍到大半夜,其中就提到了这个白高粱,起因是我问他,吐鲁番豆豆面中所谓的白豆到底是什么豆子?
老肖说:就是吐鲁番当地的豆子,吐鲁番很多农作物长着长着就白了,比如白高粱。
我之所以会问白豆是什么的问题,原因无外乎我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吃货,吃到一个不大了解的东西,就一定要搞个明白,谁知道老肖这儿又蹦出个白高粱。
后来我在吐鲁番的托克逊县乱窜的时候,就看到了成片成片的白高粱地,反正冷不丁就能看见或大或小的白高粱地茂密的生长在田间,那些白花花的高粱穗在托克逊强烈的阳光下洁白如玉。
白高粱到底是一个单独的品种还是真的因为在吐鲁番种植的给变了异?大家说法似乎也不一样,比如托克逊的艾克拜尔老兄就坚持说白高粱本身就是一个品种,别的地方也有,而鲍爱玲大姐则认为就是托克逊的水土才把高粱长成了白色,如果移植到外地,不过两代,就会恢复到红色。
我虽然还不至于五谷不分,但是大概也仅仅就是能分辨五谷而已,对于白高粱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的确是一无所知,所以后来我查了查资料,这才知道,高粱其实不仅仅有红白之分,还有黄高粱、黑高粱和淡褐色的高粱,而白高粱和红高粱的区别一是红高粱的糖分更高些;二是白高粱的具有一定的药效,主要是针对肠胃方面的,能治疗慢性腹泻什么的,亦即所谓和胃、健脾、消积、温中、涩肠胃、止霍乱之类。
在托克逊的白粮液酒厂,我就看见了成堆成堆的白高粱米,当时人家给我端来一杯刚出锅的原酒,刚凑到鼻子前,一股浓烈的清香就占据了整个鼻腔,其实我也喝过很多酒的原酒,但是这种清香却真的是第一次闻到,那的确是一种谷物的清香味。我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嗯,反正还是火辣辣的滋味,虽然对我来说,白酒喝到肚子里都是一个感觉,但起码这种嗅觉上的愉快,却真的是前所未“闻”。
其实,托克逊的白高粱,最广泛的用法还是直接吃,具体分起来,不外乎一是用来制作馕;二是用来做拌面。
先说馕。
以前我发现新疆人有个毛病,或者说整个西北地区都有个毛病,就是都坚定不移的认为只有自己地方的羊肉最好吃。现在我发现,除了羊肉,新疆人民还会坚定不移的认为只有自己的馕最好吃。每次我到了一个地方,无论是北疆的昌吉还是阿勒泰,或者南疆的库车、尉犁、喀什、和田,无一例外都会听到当地人介绍:尝尝我们这儿的馕,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啊不一样。
因此在托克逊,我就在这个“不一样”的劝说下,先后吃了克尔碱镇、田光村、博斯坦乡等地方的馕。现如今,整个托克逊县都搞了所谓“馕合作社”,也就是将农民们组织起来打馕,搞自己的品牌,而销量则非常不错,反正不愁卖,出不了托克逊县城就能卖光。馕合作社所打的馕,据说有十种甚至五十多种,花样百出,有红枣馕、核桃馕、鹰嘴豆馕、胡萝卜汁馕、芹菜汁馕等等,当然最常见,也最大众化的,除了白面馕之外,就是白高粱馕了。
白高粱馕,又被称为四角馕或花帽馕,得名原因都是因为其外形,也就是俗称的窝窝馕上面有个切开的十字,烤熟后自然就有了四个角,看起来也和维吾尔花帽有几分相似。
在博斯坦乡馕合作社里成堆的馕跟前,我发现还放着好几把木工用的手锯,要知道我这个人好奇心重,反正看到奇怪的东西就想搞个水落石出,因而当下就问打馕的师傅:这玩意儿是用来干啥的?馕还需要用锯子锯吗?
打馕的师傅说,修馕的。
修馕?怎么修?是要把馕修成一朵花吗?
我说:那你给我示范一个看看。
于是打馕师傅操起一个馕开始给我做示范,原来,白高粱馕因为在馕坑里烤制的时间要较白面馕长,因此烤完后,馕的底部会有一层薄薄的黑糊,而他们则用手锯将这一层黑糊清理掉,当然,也可以用菜刀、西瓜刀、屠龙刀或者青龙偃月刀,反正切、刮干净就行,这样,整个馕就色泽焦黄,外观喜人了,而且吃起来也不会吃到黑糊层的苦涩。
但是要说更牛的,还是白高粱拌面。
白高粱拌面,应该是白高粱和白面混合而成,因为两种食材的配比不同,而分为两种,如果白高粱比例高些,就成不了面条,而是所谓芋芋子拌面,也就是一截一截的;反之,则能够压制成面条,而我们吃的,便是后者。
新疆人民都知道,托克逊最出名的就是拌面,但是未必都清楚托克逊的白高粱拌面。
鲍大姐是土生土长的托克逊人,说起白高粱,曾经是儿时的一个重要记忆,想当年白高粱是替代细粮的重要食物,当年的劳动人民每天面对着各种吃法的白高粱,就盼着能吃顿白面了。而如今,人们却又怀念起了白高粱这样的粗粮,看到白高粱拌面,就能回忆起儿时的岁月。所以鲍大姐说,她经常会吃吃白高粱拌面,不过,她说她曾经带着自己的儿子吃白高粱拌面,儿子吃完后发表感言:这就是一顿忆苦思甜饭。
其实吃,有时候就是一种记忆,进而成为一种情怀,对于鲍大姐的儿子来说,自然是没有这种记忆的,当然也就不存在对白高粱的情怀。
那天拌白高粱面的菜是羊肉分别炒青萝卜丝、韭菜和酸白菜,倒是的确有点忆苦思甜的感觉。鲍大姐说: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白高粱拌面就是要拌这些菜。
在托克逊,我终于知道了白高粱和由白高粱酿造的酒、烤制的馕和独特的拌面,所有这些,构成了托克逊独一无二的白高粱家族,就算别处也有着白高粱,但毫无疑问,至少,托克逊的白高粱家族,是唯一的,无法替代的。那些白高粱,根植在托克逊这块炽热的土地,蓬勃而生,烂漫而长,然后化身万千,成为了托克逊美食的独有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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