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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我在农村搞革命


爸爸带妈妈去医院做第六次化疗去了。我再一次获得了在农村老家的临时自主权。虽然我的名字在我家的户口本上,但我在家里根本做不了任何主。从我出生开始,一直就是我爸指挥一切。而我爸是个特别节省的人。只知道用最原始的方式(出卖体力)赚钱,然后存钱。生活质量至今还停留在40年前的水平。

 

我早就无法忍受了。我也早就计划好了,要等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在家里搞些事情。上次我没有经得爸妈的同意,趁爸妈上医院不在家,自作主张在渔棚建了一个雨棚,虽然爸爸当时很生气,还扬言要责骂我。可一见到雨棚,他们两老都很满意。这次我想搞一次厕所革命。让父母告别在户外上旱厕的日子,使他们不必在下雨下雪天,还打着伞,扛着冻,走着泥巴路,到黑灯瞎火的户外去上厕所。


武汉农村多少年来一直使用户外旱厕。不管老人孩子,都经历过深更半夜跑茅房的痛苦。小时候,上厕所对我来说,从来都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我经常不去茅房,直接蹲在墙角小便。一是夜里外面黑,怕鬼,怕蛇。二是夏天蚊子苍蝇,围着屁股飞。一到了雨天,肉滚滚的白蛆四处爬。想想都头皮发麻。20多年前,我去到城市的时候,摆脱这种痛苦了。可是一回到老家,仍然要体验从前的那种生活。

前段时间,弟媳妇和亲家母带着刚出生的小侄子从成都来到武汉。妈妈就一直在念叨,“不能让他们住在家里,家里厕所都是蚊子。等下屁股都咬了,人家会嫌弃的。”就建议他们住在镇上我的家里。可父亲认为乡下的老家才是真正的叶家。他们家里都收拾得挺干净了,就是厕所仍然是个大问题。可在我爸这个保守抠门的独裁者的统治之下,一个家庭进行一些新的变革也是非常艰难的。即使周围的环境都改变了,也难以影响他。当我不能忍受茅厕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步行几十几米,去到水产队,人家那里的厕所修得特别漂亮。我可以去那里上厕所。可我想,与其去上人家的厕所,帮人家积肥,何不把自家的厕所修建好?


修个厕所,本是全家人都受益的事情,可爸爸认为,要省钱,钱不能花在享受生活上。要用来看病。可现在是秋天,天气正好凉爽,到了冬季,生病的妈妈从温暖的背窝里钻出来去冰冷的户外上厕所,是很容易感冒的,也容易诱发支气管炎。因此,爸爸这个省钱的想法,其实并不靠谱。有一个更舒适的,更适合人类生活的环境,使人类得到很好的照顾,能够拥有好的心情,并且避免疾病,就是赚钱。

但是,让没有长远眼光的爸爸来理解这个事情,肯定是行不通的。因此,我再一次决定再斩后奏,自己掏钱去为家里修个可以在户内使用的厕所。

周刚是我在阳逻本地的朋友。是一个真正的农村八零后青年,啥活都会干,而且,办事效率特别高。我家里没有男人,有一些力气活,我就经常打电话给他。当然,我是会付给他工钱的。我曾经跟他开玩笑说,“算了,你就做我的老公吧!”他嘿嘿一笑,“你太老了,我只娶未婚的姑娘,还必须是年轻的。”这样一来,我只能把他当成朋友或兄弟。我给他打电话,谈了谈我的想法,他爽快地答应帮我。


第二天早上,他骑着他平时工作用的三轮车,我坐在他的三轮车上,一起到了渔塘。


我其实对家里的情况并不太了解。因此做这样的工程,一定是离不开我爸的一个发小,双伯的帮助。平时,伯伯都在渔塘,这次回家,他居然不在。而我又没有伯伯的电话。我于是想了条计策,打个电话给我爸,撒谎说没有看到家里的钥匙,让我爸把伯伯的电话发给我。谁知道我爸说,他亲自去联系,不给我电话号码。我爸很快回了电话说钥匙放在老地方。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多说就暴露目标了。

没有了伯伯的帮助,我显得有些无从下手。改造厕所必须要请人工,帮忙挖沟。我们两个肯定做不来。可怎么办,既然已经跑了十公里来到渔塘,总得做点什么。

屋后堆着一堆垃圾,菜地用的废弃竹竿,塑料膜,旧鞋子,碎瓶子,柴禾木棍什么的。周刚建议,把堆垃圾的地方建成一个小花坛,然后再将屋后的地面硬化。于是我们开始动手搬开地上的杂物。

 



正当我们觉得势单力薄的时候,去四处做环保巡查的徐哥带着两个美女来看望我们。我以为他们会留下来陪陪我们,谁知道徐哥拍了两张相片,以证明自己参与过农村清洁卫生整治工作,就离开了。到了中午,我们已经把外面的垃圾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打了破老师的电话,向他求助。破老师来了之后,我们的执行力立刻就提升了很多。周刚和破老师一起和好水泥,就开始着手砌花坛。

中午,破老师还在土灶上,给我们做了锅巴粥。这时候,喜欢钓鱼的余杰和国华兄又过来了。他们去渔塘钓鱼,我们继续工作。一直到傍晚,伯伯终于回来了。

他已经知道我会瞒着爸爸在家里搞一些动作。一看到我就说,“燕子,你知道吗?我帮你干活也是要冒风险的。等下你爸爸说,我跟你是同谋,我也会挨骂的!”

我说,“不怕!”

“那我们就商量好,明天再一起干。明天我得请两个工来。”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我和周刚先去买材料,然后又去菜场买了些菜。等我去到渔塘时,已经十点了。隔壁的阿姨看到我,赶紧问,“打电话叫你伯伯来吧?”

我正在着急,“我没有电话啊!我正想找他。”

她说伯伯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刚刚才回村子里去。让我来了之后,立刻打电话叫他过来。一会儿,伯伯开着三轮车,背后带着一个老阿姨。我推开前门,发现舅舅在菜地里种菜。这样我们一共就有五个人。

妈妈跟我是一条阵线的。她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在家里干活。就悄悄告诉我,今天舅舅会来看看。我舅舅70多岁了,头发都白了。但他曾经是建筑工头,什么都会。舅舅一来,立刻就否定了我们昨天设计的方案。

“污水不能从后面走,距离太远,那得用多少水才能把下水冲干净?要从屋子里走直线,然后在菜地里修个化粪池。”

我一听就明白舅舅所说的道理,立刻将舅舅的建议告诉伯伯和周刚,并告诉他们,我同意舅舅的方案。伯伯立刻就着手拉线,挖沟。而那个伯伯带来的老阿姨则麻利地开始和水泥灰。

我在中间做帮工,一会儿挑土,一会儿提水。我们五个人都没有一刻闲着。



伯伯也是70多岁的人了。那位老阿姨可能也有60多。但是,他们几个人干活都比我体力好。我站在旁边,总是不忍心让老人这么辛苦,可是,我自己却又不中用,还不如他们。

在我们干活的时候,村子里的叔叔伯伯看到了,都要问一句,“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说修个厕所。他们说,“修这么好干什么?你爸爸不骂?”

全村人都知道爸爸的脾气,那弦外之意好像都是在说,“等着瞧,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昨天,哥哥也过来看了看,他说,“你等着吧,你爸要骂你的!”伯伯更是跟舅舅开玩笑,“你是做大舅的,如果他爸回来,这事你要一个人扛下来。”

 

果然,到了中午,我正在做饭,爸爸打电话过来,“我知道你在家里搞厕所!叫你不要搞的!我跟你说,你修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在家上厕所的!”

老头子居然发飚了!他怎么就不能理解,这并不是个坏事呢!他不就是舍不得钱吗?不就是认为这钱花得不值吗?他这一辈子人永远不会理解,爱护自己,珍惜自己和身边的人,是最应该的事情。他一是在这个问题上脑筋转不过弯来!二是认为我不应该把钱乱花,以后妈妈治病还需要很多钱。

 

我想了想,拨通了我大弟弟的电话,“兵,爸爸打电话给你没有?”我爸爸一有事情就喜欢跟两个儿子说。我弟弟正忙着,他说没有接到爸爸的电话。

我说,“你去跟爸爸说,叫他把渔塘带到棺材里去,我明天就去北京了,以后不要打我电话。”

我假装自己很生气,已经翻脸了。如果我在家里连修个厕所的权利都没有,连修个厕所的事情都不能落实下去。我的名字在这个户口本上还有什么意义?我爸爸必须认识到,这个家,我也有份。我总要能决定一些事情。总得给我点权利,体现出我在这个家庭的地位。我不能只往家里做贡献,然后家里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

 

果然这一招有用了。弟弟很快就打电话过来,告诉我,爸爸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我做的事和妈妈吵架。下午,妈妈又打电话来,“燕,你爸爸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说几句气话,你要听着。你明天就要走了吗?你不要走啊!”

小弟也打电话来劝我,“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呕爸爸,把自己呕坏了。”

其实我只是给爸爸一点下马威,并没有真的生气。这只是要爸爸妥协的一种策略罢了。

 

到了晚上,终于把沟挖好了。几个老人加上我和周刚都累坏了。但是,便池终于安上去了,挖开的沟,放好了排污管好,又用水泥封上了。还有化粪池和路面硬化,只能明天再做了。

我看着卫生间安放的洁白的便池,内心有许多感慨。本来是一件花钱就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在我们家,这么晚才能实现?通过这件事情,我也总结出一些关于革命的道理。

 

何谓革命?

就是生活发生根本性的变革。从明天开始,这个家庭将终结长达数千年,数百年的传统如厕方式,进入一个新的厕所文明时代。虽然这一天来得很晚,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但这一天,终于艰难地来了。尽管我也很心疼花出去的钱,但能给父母的生活带来质的变化,我认为值得。

 

从今天的经历我领悟到以下几点:

1、革命的情怀往往是出于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还有对身边人的挚爱。

2、因为保守势力把握着主要决策权,影响了这个家庭的发展。这时候,需要新生力量的驱动。也就是需要发挥青年一辈的力量。

3、任何变革都会遇到来自身边人的阻力,哪怕是最亲的人,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想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然后坚持自己。

4、虽然你空有一腔热情,可革命毕竟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完成的事情。他需要一个团队,一伙人。

5、别看不到老一辈人,在关键时刻,你还需要他们的付出与指引。

6、革命是需要实实在在付出体力,付出时间,精力的事情,不可能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


看到新修的厕所和花坛,你喜欢吗?

要不要赏一块砖头,给我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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