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笔｜邢娜 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在讲述今天的故事之前，“谁最中国”想让你先来欣赏一段视频：
这是一个“爱能让人死也能让人活”的故事，德彪西遇见了中国古代女子杜丽娘，他目睹杜丽娘为情而亡又因情死而复生。这个梦幻的故事的演绎方式是颇令人玩味的，当中国的昆曲，这个中国最古老的戏曲剧种遭遇德彪西的钢琴作品，的确产生了如化学般的美妙。
这是一个平行时空的音乐故事，当幕布拉开的时候，东西方文化的相知、相通和相融在钢琴的伴奏与昆曲的唱腔中缓缓流淌着，而我们今天想要了解的是，顾劼亭是如何远渡重洋把德彪西带到了杜丽娘的面前。
顾劼亭人生中第一次上台是被抱上琴凳的，那时候的她只有两岁半，她说：“大概我那时候人太小腿太短，下台前很认真地鞠了躬。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对顾劼亭而言，她的生命似乎从那时候，已经和钢琴联系在一起了。但她同样坦言：“倘若没有钢琴还会有其它的，况且谁能说不弹琴的人生就是没有眼泪和辛苦的人生，其实没有谁是普通的女生。”
顾劼亭出身于教育世家。她的曾叔公是外交家顾维钧，爷爷顾树森一生都从事教育。她的父亲是研究昆曲的，年轻时拉过小提琴，所以顾劼亭学音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谈起学音乐的经历，顾劼亭娓娓道来：“小时候父亲对我的教育方式是很洋派的，经常在家里放古典音乐，或者拉小提琴。我的母亲是一位舞蹈家，所以也算是沉浸在艺术中成长。我学音乐的经历很有意思。两岁多的时候，父亲带我去见一位弹钢琴的朋友，当时他觉得我的手掌大，建议父亲让我学钢琴，所以我其实两岁半就开始学琴了。他后来成了我的启蒙老师，而长大之后我才发现，到最后我的手也没长多大。”
顾劼亭曾尝试练就各种武功挣脱黑白键盘的世界，兜兜转转却又回到舞台，但在钢琴的舞台上，她似乎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小时候练琴很苦，但也算是被逼着练就了一身技术，和所有的琴童一样我也曾经厌恶憎恨这个会发出声音的大怪物。很多年以来我只是囫囵吞枣般听着各位大师的训导，如同穿衣吃饭一样，把钢琴看做人生的基本生存需要。”弹起学琴的生涯，顾劼亭总是滔滔不绝，“在法国长达十几年的留学和职业生涯中，我才慢慢地爱上钢琴，懂得了我们之间进退的分寸。后来我开始跨界做剧，做导演，也都是以钢琴出发，从而钩织出一张张舞台的网。”
初到法国的时候，顾劼亭的一位钢琴老师就住在埃菲尔铁塔下面，那时候的她觉得每天早上起来就要看到那一堆铁，很沮丧，渐渐地她才开始爱上法国。不仅是音乐上，在思维模式上也发生了颠覆性变化。法国人是喜欢做事有理有据——你为什么要这么去弹，你要找到一个正确的理解方式，而不是你凭感觉去想象的。音乐虽然是充满想象力的创造性艺术，但这种想象必须基于对作曲家意图的正确理解。她的老师曾跟她说，某种程度上音乐其实就是在做数学题。无非是从简单的数学开始逐渐深入复杂，至于你要加入自己的理解，必须是你对这些数学题很熟悉之后，而不是凭空去诠释。
顾劼亭的生活状态与许多她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度过了懵懂的二十多岁，享受过叛逆，回归了真实，找到了边界，就算有时候能一眼看到十年后的自己，也不再觉得枯燥和无聊，因为她已驾驭了自己的生活，有了笃定，也有了淡定。朋友们常笑称她是“人间松弛指南”，小时候因为长时间练琴过于枯燥，练就了一身省力的技能，用力过猛从来都不是她的路数，或许有时候似乎看起来漫不经心，但该踩到的节拍她从没落下。从她演奏时那种精密的，运动员一般的对乐器的控制中，能看到人类在一切的征服之路上都必须付出的代价，还有许多难以想象的牺牲。
提起钢琴训练，人们总难免想起各种各样的悲惨童年，泛指一切在青春热血发梦之时却又不得不面保持警醒的女孩形象。但她却说，“其实人生公路的大多数里程中并不是赛道，松弛也不是松散，好的生活一如兜风，从容坦荡有滋有味，风景随你走，方向盘在手，兜兜转转中自有妙意向你敞开。但无论这一段是兜风还是赛道，我都是一个自我驱动型的人，想要走得远，就要看得多，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不是能够轻易得来的，明白了这一点，面对生活工作的复杂性，就不再感到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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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传承，绝不是固守老套，而是有看到过去，又将之化为自己所用的能力。让舞台表达梦境和现实的并置，让观众在时间和空间错位中收获了期待与深情。在黑暗中看一场戏，台上台下戏里戏外，你都和一群陌生人发生了一次关系一种连接或是属于你自己的短暂的超越。剧院有着它自己的魔力，舞台的故事很快就结束了，人的故事然后才开始。
她舞台上的“打破界限”不是怀疑一切，誓与时代一决胜负的怀疑与怒吼，也不是颓废晦涩又试图解释世界的出位与暧昧。她模糊了时间与空间，东方与西方，真实与虚幻，我们与他们，男人与女人的边界，在她呈现的70分钟里，德彪西与杜丽娘在舞台上交汇，他们你弹我唱，被转化为了既懵懂又笃定的深情，这份深情是一种自由，令人从容圆满，因为它并不企图诱惑你也不计划给予你，它能把属于你的一部分还给你。正如她所说“我不觉得自己立足于有界限或者有区别的地方。可以去任何地方。也可以不去。”
法国音乐家德彪西遇见了中国古代女子杜丽娘，他目睹杜丽娘为情而亡又因情死而复生。他们化身为钢琴和昆曲，演绎前世今生，似曾相识，爱恨离别，你我交汇。当幕布拉开的时候，他们将上演相遇与冲突、宽恕与忘却，然而在这里，舞台变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带，他们各自的语言此起彼伏，愉悦的交织在一起，在一切粉碎与重建中，这里有着短暂的超越。当看到不同时代不同空间的同一个“我”，其实你也有这样似曾相识却又满怀期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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