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小说馆| 你闻起来像个花园

文/简书作者：尹沽城

北京奇妙物语系列故事第7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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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说：这是一系列奇妙物语故事。看到最后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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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起来像个花园。”

我很满足。扇动身子，风拂过头顶的百合，径直落在玫瑰状的指甲盖上。

他像赏玩邢窑白瓷般，轻轻捧起我的手。他嗅一口，我全身的花香都找到了存在的意义。看着他的眼睛，我能看见自己，看见星海，看见一整个宇宙如何爆炸而生且璀璨时空。

认识他是在一年前的高中同学聚会。我们同龄，当年我不起眼，像个不知名部落的土著。一脚千层底布鞋，一身暗红色格子布料裁剪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一块亮红色手绢。他是耀眼的那个。上学那会儿，我只在打水经过他们班时，才能瞥一眼。他永远在谈笑风生，似乎有无数话题。簇拥在他身边的同学，眼神都在表达诚恳。

没想到，大学毕业三年后的高中聚会，他主动过来敬酒。回头还留了电话，让我找他。揉皱又被手抻平的名片，在夜里十一点把我带向他。他开车来的，在公寓楼下，搂着我。我知道，我已经输给这个男人了。

一个月后，他在朋友圈和微博上公布了我们的关系。照片中的我，一身粉嫩的棉睡衣，皮肤白皙，长发下笑容盈脸。

我搬到他在北京朝阳的新居后，才发现他对花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迷恋。玄关处的鞋柜上，摆放着两盆银边吊兰，茎叶垂在柜门口，像一席橱帘；客厅有一个别致的嵌在非承重墙面上的书架，只不过书架上满是小巧的盆栽，有赤松、杉木、墨竹、海棠、紫藤、山茶、石梅，几乎每一盆都是一个品种；阳台上摆有很多散尾葵和鸭掌木；他吸烟，鸭掌木可以吸收尼古丁；卧室的衣柜上放有一盆花吊兰，墙角处有一盆绿萝，窗台处放有迷迭香；书房最为讲究，有一座小池，池里郁郁葱葱，像片袖珍丛林。

虽然知道他已有八年，但我不知道他的业余爱好是摆弄花草。他纠正我，这不是摆弄，是爱。他对花的爱，与我对他的爱，如出一辙。我固执地认为。

也许我并不明白爱是什么。我一直在想，没有答案。眼前的这个男人渴望拥抱花园，我就想让自己变成一座花园。一座花团锦簇、科目繁多、香味四溢的花园。

一天夜里，我摘下他的百合，插在自己的发梢。我等来的不是夸赞，是指责，是怒不可遏。他指着我的鼻子说：

“为什么摘我的百合？”

“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以为你戴一朵尸体就是好看？”

我哭了。他没有安慰我。这是第一次。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可是我没想到，因为一朵尸体，他眼里的尸体，他一连七天没和我说一句话。我头顶的百合要枯萎了。他生气时，我就想把他的花全拔掉，像扔垃圾一样，塞满小区的垃圾桶。可是我害怕他离开我。我只希望变成他的花园。

第八天早上，我头上的尸体竟然开始复苏，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得到了复活的指令。这多少给了我某种宽慰。我期盼有什么奇迹发生。

早餐做好，他破例给了打了声招呼。有时，我也想停止仰望，可是我永远记得他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像他雇来的花匠和保姆。直到头顶的百合扎根在我的脑髓，焕然一新时，我发现了新的生命意义——做一片上好的土壤。

他终于注意到了那朵死而复生的不能再称之为尸体的尸体。

“你是怎么做的？”

“就那样，”看着他冒起火星的眼睛，我说，“好看吗？”

“好看。”

那晚，他吻了我，绵长而湿润。他还让我在上面，做爱。他说，这样便于欣赏一种生命的张力。为了回馈他的温暖，我继续着自己的实验。

精心挑选的十瓣玫瑰，敷在双手的指甲上；耳垂处吊一尾风信子；发梢间塞几株吊兰；外阴处贴一朵海棠；我像一名职业花匠，努力经营自己。

一个月后，我想，他得到了他所渴望的惊喜。他对我说：

“你闻起来像个花园。”

我成了他的花园。看着自己手指处开满的玫瑰；头顶上繁盛的百合花开；腹部花田苍茂；吊兰自头皮垂下，像一帘睡裙。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像一只宠物，一只能开花的宠物。

他很享受花田中的湿润，在海棠里安置自己的情欲。他的舌尖逡巡在风信子的皮膜上；吮吸着玫瑰花香；我这一亩花田，只等他来开垦。

在我盛放的那天，他待我最好，像立在抛物线顶端。而后，一路下降。我百般折腾，培植新花，开垦新土，妄图在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漫起清香。花根寸寸入心，我的呼吸越来越难。我不知道自己能开到什么时候，只想趁他喜欢，尽力开放。

有一天，他急需一朵百合。书房里的百合刚刚落败，只有我头顶的一株，鲜艳如故。他要出门，无奈，就拔走我头顶的那株。

他走了。没来得及听我喊一句疼。

入夜，我全身枯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尹沽城：简书签约作者。微博读书签约作者，公众号：尹沽城，微博@尹沽城。新书《比生活更重要的，是生活方式》已温情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