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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523个故事
最美的情话
by 北温带热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句子，是在新版《神雕侠侣》的片尾曲里，那个时候的我觉得：这句话是最凄美的承诺，是最深最真的爱，是最让人心安和沉沦的情话。
虽然在电视、电影和小说里，像小龙女和杨过之间的爱一样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情似乎并不难寻，但我却从未在现实中真正见到过。
我所知道的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在十五岁那年的春天突然多了一个三岁的弟弟。她的父亲把他从情妇那里带回他们的家，她母亲竟默默地接受了。她虽然很痛苦，但无济于事，也无计可施。还有我母亲的二姐，也就是我的二姨娘，她去年在城里买了新房，装修的费用全出自一个在新疆做生意的老板，而后来，我姨娘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除了这些，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也许是看多了残缺，在内心深处，我虽然憧憬，却一直不敢相信爱情。直到有一次，我很偶然地和母亲聊起这个话题，母亲告诉我她相信爱情。我很惊讶，她便给我讲了这个她亲眼见证的故事。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跟着父亲与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同住在一起的还有已年迈的我的曾祖父祖母。
过了几年，母亲有了我哥哥之后不久，大概是圆了抱重孙的愿，我曾祖母的眼睛就几乎失明了，身体也愈发虚弱，只能常年呆在小小的村子里。几个儿女想着两个老人辛苦了一辈子，曾祖母身体不便，就想着让曾祖父出去走一走，哪怕只是去在邻近乡镇的儿女家住几天也行，但曾祖父却从不同意。他总是摆摆手，说，“你们妈看不斗，我走了不得行。”就这样，他一直守在曾祖母身边。
曾祖母虽然满嘴没牙，但爱吃点儿零食，她枕头旁边放了个小盒子，里面总有一袋儿小熊饼干。每天下午，曾祖母就和曾祖父一起坐在房前的石坎上，心满意足地吧咂吧咂着干瘪瘪的嘴巴。那时，淘气的我哥哥常常叫上小他一个星期的弟弟——我三叔家的大儿子，两个人同伙去偷甜甜的小熊饼干。做哥哥的让小弟在门口望风，他自己就挑大梁，踮着脚在那小盒子里摸索，摸到那鼓鼓的小袋子，就费力地打开，一抓一把，填满肉乎乎的小手。然后因为害怕着抓多了被发现，就赶忙叫上小弟，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虽然洒落在外的饼干和无法被好好拉上的袋子一下子就道出了真相，但是曾祖父和曾祖母对这两个宝贝重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偶尔轻轻地骂一句：“遭小偷咯！”
每晚月亮爬上山头的时候，一家人就围着地炉吃晚饭。曾祖父的筷子总是一抖一抖地，往曾祖母的碗里夹菜。
日子就在那颤抖的筷子上一点点地抖落了。
在一个晚霞温柔的下午，曾祖母和曾祖父在石坎上并排坐着，曾祖母的头靠上了曾祖父薄薄的肩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家里开始准备曾祖母的后事，鬓发苍苍的儿女们在灵堂里抹着眼泪，曾祖父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在旁边默默地坐着，深情温和，只偶尔发出一点很轻的声音来，像是含混的呻吟。
但也是只有在曾祖母棺椁外的时候，曾祖父才安心地坐着，其他时候，他一点儿也不肯闲着。大家都叫他好好休息，不要忙来忙去地累着了身体，他仍是摆摆手，说：“我要把她收拾好，我要把她收拾好了都…收拾好了我就走…我才走……”
他选好出殡的日子，把寿衣一件一件地给曾祖母整整齐齐地穿上，还和子女们一起轮流守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仔细地收拾曾祖母留下的东西，把很多东西都烧掉，干瘪的嘴巴吧咂着曾祖母留下的小熊饼干，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很温和的神情。火焰在他眼睛里一上一下地跳着，看不清眼神。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他把灵牌擦得锃亮，亲手放在堂屋里。他的手在颤抖，但放下的时候却很稳。他在香炉里换上新香，又把祭品一样一样仔细地擦干净，再一样一样整齐地摆好。
温柔和虔诚从他的眼神中倾泻下来，一如堂屋外的月光。末了，他就缓缓地跪在正对着棺椁的垫子上，良久，说了一句：“你还是先走咯…”声音很轻，但很绵长。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了床，一件事一件事地安排：哪些人打扫卫生、哪几个人抬棺材、吹唢呐的人要怎么吹、抬着棺材的时候怎么抬才稳，放在“馅食罐”里的祭品的要按什么顺序……
出殡的时候，他走在曾祖母旁边，看着有条不紊的上山队伍，微微地笑。
一抔一抔的黄土逐渐盖过曾祖母的棺椁，曾祖父就在一旁守着，吧咂着小熊饼干，不时还和旁人说几句话。
后来，下山的路上，曾祖父走着走着就倒下了。
他把她收拾好了，他走了。
我听到这结尾，内心的触动无法言说，只感觉血液滚烫，鼻头泛酸。“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没有这样让人热泪盈眶的冲动，“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也没有这样让人的心痛却温暖的力量。
从那以后我便敢去相信了：像“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样的真爱从来都存在。而最美的情话，是那句朴实无华的——她走了，我才走。
作者： 北温带热爱，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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