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天使
一
“何永生！你是怎么搞的？我们连续三次作文训练，你就连续三次交白卷！那一个小时的作文时间你到底干了什么？你有没有心去学习的呀？”
“彭老师，我有很努力地在想啊！可是就是想不出来呀！我也是不得已才交白卷的。”
“不得已？！亏你说得出口！作文有这么难写吗？你的思想呢？你的生活呢？那不都是题材吗？怎么会没有东西写？现在离第一次模拟考试只剩下几个星期了，你到底想不想去考试？你这样的态度，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过关！”
“．．．．．．”双方陷入沉默。
“好吧，你出去吧。回去自己好好反省。”
何永生默默地走出教员室。这一顿的臭骂并没有使他脸红尴尬，也没有使他忿忿不平。出奇地，他非常平静。他的头低低的，嘴里嘟哝着：“我的思想？我的生活？．．．．．．在哪里？”
二
一个月后。
“何永生，不错嘛！第一次模拟考试你的作文很高分啊！”
“都是因为彭老师您提醒了我！”
“我？”
“对。您不是说，我的思想，我的生活吗？所以那天之后我就去寻找啦！”
“那么说你的效率还挺高的嘛！就几个星期的时间，从交白卷到拿高分。”彭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文章是好，可惜写得过悲了。”
“那是．．．．．．”
这时，教员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不好意思，彭老师，我有事找何永生。”
“哦。很要紧吗，曹主任？”
“嗯，是的。何永生，你家里有急事要你回去。你爸爸已经在校门口等你了！”
于是，何永生便走了出来。出奇地，他并没有因为主任口中的“急事”而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更没有被这两个字吓得脸色发白。相反地，当他父亲一见面就忍不住急忙问他：“你不是考试前才去你奶奶家看过她吗？那时候她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有人报案，警察进去，警察说奶奶已经陈尸家中一个多星期了呢？”的时候，他只是很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三
祖母的丧事草草地收尾。警察对她的死因毫无头绪，只断定说死于意外。
也是这时候，第二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何永生，这次考试你的文章也写得非常好！我本来还挺担心家里的事会对你的发挥造成影响，没想到，你很坚强，很稳定。要是大考的时候你能有这样的发挥，考上名牌大学的文学部一定没有问题！”
“谢谢老师。”
“不过，哎．．．．．．”彭老师担忧地叹了口气。
“什么事吗，老师？”
“不过何永生，老师奉劝你一句，文章还是不要写得过悲才好！这篇文章你以女主角的失踪收尾，真的起到了‘无声胜有声’的效果。在技巧上说是完美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此后的一分钟，两人陷入了各自的沉默。
“老师，您不是说过，我的思想，我的生活都是题材吗？不瞒您说，在我奶奶出事不久，我妈妈也失踪了，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
何永生这样的说，不急不缓。他的平静的态度，让彭老师脸上的不安也似乎凝滞了起来。
“彭老师，打搅了。”教员室的门打开了，曹主任领着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员走了进来。曹主任说：“何永生，你妈妈的事已经有了消息。这两位警察叔叔希望带你回去协助辨认，你跟他们走吧。”
就这样，何永生默默地跟着两名警员走了。他并没有急着追问母亲的情况，只是一味地低着头，跟着走。一名警员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示鼓励他振作。他也似乎没有察觉。是不理会，还是不需要？他的平静把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直到何永生跟着警员转出了教员室的门口，看不见了，彭老师才从她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她用颤抖的声音问留在身旁曹主任：“辨认？听说何永生的妈妈失踪半个月了，不知道现在．．．．．．”
“哎．．．．．．”曹主任只叹了一口气，看着地板，摇了摇头。
四
不久，大考的成绩也出来了。何永生不负期望地考上了名牌大学的文学部。他在两次模拟考和一次大考中的三篇高分作文被一起刊登在了校刊上，依次是《找不回来的味道》、《康乃馨的主人》和《心中的天使》。在《心中的天使》中他这样写道：
“地狱中的魔鬼，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使。”
文章一遭刊登，何永生立刻成为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被冠予“悲情写手”的称号。
对此，何永生一如既往地平静。
毕业礼当天，他郑重地谢过了彭老师，默默地离开了校园。从他的身上，不知情的人是察觉不出这两个月来在他生活里头发生的变故的。
五
回到家中，父亲坐在客厅的茶几前等着他。父亲的脸色凝重，面前的一杯茶，从滚烫的放到凉了，动也没动过。他让儿子坐下来，沉默了半分钟，终于开了口：“永生，我感到非常欣慰，你考上了很好的学校，为我们家争光。”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不过，你也知道最近家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情，花掉了不少钱。加上你妈妈没了，家里就少了一份收入。现在外面的景气又那么地不好，爸爸工作的工厂整天闹着要裁员。爸爸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供你上大学呀！”好不容易说完，何爸爸低下了头，目光无处停留，只能盯着茶杯看。
何永生呢，听着父亲激动的独白，他仍然不为所动，维持着一贯的平静。他没有抗议，没有退让，也没有任何安慰他父亲的举动，只是静静地坐着，沉默，似乎在沉思。
就在这时候，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这才使得何爸爸回过神来。他走去开门。
“嘿，小王，你怎么又来了呢？”
“哦，是这样的，何先生您昨天托我办的人生保险，还有一些细节我必须给您讲解清楚，另外还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的签名。”
“哦哦，是这样啊。请进，请进。”
何爸爸领着这王姓的保险员进了门。这时，何永生也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他趁着客人还没来到面前的时准，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何爸爸让客人在茶几前坐下，自己也相对着坐下了。
何永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转身把房门关起来。他在那条越缩越细的门缝中看了一眼穿着黑西装的保险员，还有父亲的背影。
这间屋子是那么的平静，而且，她将会更加平静。
六
据说，天庭上有一个很具力量，很有前途的天使，因为反对上帝而被打下地狱。从此，他便一心一意做起了地狱中的魔王。
小溪
2011.2.6
于堪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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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稿：谢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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