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吧啦------节俭吝啬与“会过”

    前天孩子回家过生日，买了一大盒蛋糕。晚上聚餐时只吃了一小半，还有大半个放冰箱里了。孩子特意交代奶奶说：奶奶，蛋糕不能久放，会变质的，明天你一个人在家，尽量把蛋糕吃完了吧，如果吃不完，你带下去给你的小伙伴一起吃吧，总之，明天务必把蛋糕吃完了，别浪费了。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又特意这样交代了一遍。老母亲答应说，好好，知道了。
    昨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发现剩下的蛋糕居然一点也没动。问她为啥一口没吃？她说我不想吃，等你回来一起吃。呵呵，其实，我知道，她是没舍得吃，因为平时她最喜欢吃蛋糕，尤其是蛋糕上的鲜奶油。当时，我有点生气，大声跟她说：不是跟你交代过了吗？你不想吃可以送给你的玩伴吃啊，这样放坏了，不是很可惜吗？母亲委屈的说：几百块钱呢，好东西，我舍不得送给别人吃，想留着，等你回来，等孙子回来一起吃的。看着母亲仿佛孩子犯错般唯诺的样子，心里瞬间泛起一些莫名酸楚和怜爱，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其实，我完全理解她，在她的观念里，蛋糕放在冰箱里是不会变质的，蛋糕这样的好东西，自己独自享受了实在舍不得，要和孩子们一起吃，所以，留着，一直留着，等着孩子们回来了，一起分享蛋糕，也一起分享天伦之乐。
    晚餐只有我们娘俩，我把蛋糕重新插上蜡烛，跟母亲说：娘，立春过了，马上要过年了，咱又长了一岁，不如，咱娘俩也过一次生日？母亲笑靥如花，深深的皱纹里写满笑意，孩子一般的笑着响应说好啊好啊。于是把蜡烛点燃，一起唱生日快乐歌，母亲唱的虽然不在调上，但是看得出很投入很愉快。然后把头凑过来一只一只的把蜡烛吹灭，完了还自嘲的说：嘴都不搂风了哟。接着双手合十，默默的许愿。我问她许的什么愿？她十分认真的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但我大体能够猜的出她的心愿，天下母亲的心愿，大体应该差不多吧？吃蛋糕的时候，母亲还自言自语的说，**（我儿子）不在家，**（我媳妇）不在家，要是都在家该多好啊，咱娘俩吃不完啊，要不，给他们留点吧？我说你尽量吃吧，不然真的放坏了。蛋糕终于还是没吃完，按照母亲的意思，剩下的又放在冰箱里了。剩下的今早我们娘俩当早餐了，庆幸的是蛋糕没有异味，肚子也没吃坏。
    斯是小事，却让我想起很多，感慨很多。母亲是从艰苦岁月过来的人，节俭已经渗在骨子里，成为她品行的一部分。用我们老家的话说，这是“会过”。（应该是会过日子的口语缩写吧），而她也太“会过”了。
    我理解“会过”这个词应该和节俭、吝啬词义相近，不同的是对象有区别。节俭多是指对自己抠门，吝啬多是指对别人抠门，而“会过”，则是既对自己抠门也对别人抠门。“会过”的褒义理解是量入为出、量米下锅、没有必要绝不浪费。贬义的理解是不但对别人吝啬，对自己也馊抠。所以，褒扬一个人的节俭可以用“会过”这个词，贬抑一个人吝啬时也可以用“会过”这个词 。“会过”这个词，特别适合我母亲这一类的人。而同时代的老年人大多具备“会过”的品质。以至于“会过”到让人心发痛、眼发酸的程度。
    许多人都知道地锅鸡地锅鱼好吃，可是，却不知道我母亲烧地锅绝不是为了好吃，只是因为“会过”。她在农村老家时一个人生活，为了改善她的生活品质，我把老家的房子按照城里的标准装修了一遍，煤气灶当然有啦，可是，她几乎不用，除了家里来客人还有我和老婆孩子回去时偶尔用一下，基本上就是摆设，问她为啥不用？她说，太贵了，家里有柴火呐，那么多柴火不烧，可惜了。为了不让柴火可惜，没办法，只能在装修好的灶房外面又给她支了两口柴火灶。每年回去一大任务就是劈柴火，以至于房子拆迁了，柴火还剩几大垛子，母亲直喊可惜。妻子也“会过”，家里吃剩的馒头啊、饼啊之类的，从不丢弃，全部都晾晒了收着，本意是带回老家喂狗（母亲养的看家土狗还有猫咪鸡鸭等等），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有一次回老家看母亲，无意中发现母亲竟然把我们带回家喂狗的剩馒头，在锅里重新蒸馏了自己吃了，我当时很生气，把我母亲说了一顿，母亲辩解说：雪白的馒头，没霉没烂，给狗吃不是作孽吗？我吃了也没咋地！从此再没带剩粮食回家，下次再回去时母亲问我：怎么没有剩馒头带来？我说没有剩的，都吃光了，母亲半信半疑，但是终于也没再要求。
    好多年前，跟妻子去看望她的姥姥，进到她的屋里看见墙上挂满了红的绿的白的黑的各色大小不一的塑料袋，好奇怪，问她收藏那么多塑料袋干啥？她说，都是用过的，丢了可惜，收着还可以再用啊，问她为啥挂起来呢？她说，用着方便啊。其实，当时她都九十多了，自己出不了门，也用不上这些收藏，别人也不会用她的收藏的。当时只是觉得蛮好笑的。现在想来，很能够理解这些看似荒诞的行为，“会过”已经是她的习惯，见到有用的东西被丢弃，总是不忍心的，捡回来，万一以后用的着呢？想起这些，多少有些心酸，有些后悔，心酸的是活到九十多岁大半生泡在苦水里，熬到生活好了，却已经老了。后悔的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怎么没有多尽点孝心呢？
    还见过一个更“会过”的，有一次家里卖酒瓶，收废品的大爷收拾酒瓶时，发现还有大半瓶啤酒，拿起来就喝，（估计他是真渴得要命），我阻止不及，他已经一口气下肚了，我说你不担心喝坏肚子啊，他蛮不在乎的说：闻着也没变质，不要紧的，再说，倒掉了也浪费。诸如此类“会过”的事例，何其多矣！

   “ 会过”应该是美德，但是，“会过”到这样极致，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拮据经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这样委屈自己呢？《朱子家训》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当我们铺张的时候，有谁思过来之不易吗？当我们浪费的时候是否念过物力维艰呢？ 节俭历来是人类的美德，也应该是教养的表现。我们不要象老一辈人那样“会过”，但，一定不要暴殄天物。“会过”仍然是生活的需要，我觉得社会发展到今天，应该赋予“会过”新的内涵：“会过”不应当仅仅是节俭和吝啬的代名词，而更应当是精于计算，善于筹划，该花的钱一分不抠，不该花的钱，一毛不拔，把每一份物力和财力都花在刀刃上，这才是真正的“会过”————会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