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年夜飯」，家人齊聚，菜餚滿桌，我卻舉箸踟躕，滿懷憂傷地想起從前。
從前，我能判斷出哪道菜是自己喜歡的；有誰或什麼還牽動我內心的思念……從前啊，一切都是那麼節奏清晰，溫文爾雅，意味深長！
從農曆臘月三十這一天的第一縷曙光出現，真正的年就已經開始了。家裏的男主人要趁天色晴好抓緊時間打點祭品，在正午來臨之前趕到郊外祖墳上去掃墓；女主人簡單收拾完早餐後，開始煮肉、切酸菜、蒸饅頭……準備一年中最豐盛的一頓「年夜飯」；老人和孩子們則忙於裏出外進地貼對聯兒、掛燈籠，營造喜慶、祥和的氣氛。
為等待一位不請自來的重要客人，孩子們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如今他就要登門，孩子們的情緒顯得有一些躁動。他們把一整掛的鞭炮拆散，揣在口袋裏，遊走在村街之上，一會兒燃放一個，消遣等待的時光。村莊的上空就不斷地迴盪起一聲聲脆響。這聲音一直零零星星地持續到午夜，東一聲，西一聲，像斷續的對話，又像有意或無意的招呼，提醒躲在房屋裏守歲的人們，這個村莊和這村莊裏的人一直都在醒着。
終於，新一年的鐘聲響起，那神秘的客人來過，又轉身離去。短暫的錯愕之後，人們紛紛燃起篝火，把所有的鞭炮全部在一個時辰內燃放完畢。天空和大地之間，頓時一片沸騰，燭火通明，響聲大作，如驚天動地的歡呼，又如震動肺腑的道別。隨着那個虛幻的背影在夜色中遠去，似有似無的腳步聲漸息，村莊重歸寂靜。人們返身回到自己的房屋和內心，在有限的食物中找到可口的美味；在不多的言語中找到饒有興趣的話題。
從前的人們雖然生活不夠豐盈，但卻活得清醒、節制、有詩意。手中的錢雖不多，卻能買來簡單生活中必要的滿足、快樂、莊嚴和盼望。現在，人們錢多了起來，卻如騎上了一匹健碩又不聽馭使的瞎馬，光天化日之下就迷失了方向，雖在前行，卻總顯得粗莽、暴烈、沒有節制，有時也跌跌撞撞。
新年的央視「春晚」持續將近四個小時，坐在沙發上側耳，卻只能聽清不超過四十句完整的話。其間，窗外接連不斷響起鞭炮聲，其聲巨大，震耳欲聾，如當街吹牛的醉漢，沒完沒了地咆哮、宣泄，直至凌晨兩點。心被攪擾，失去了原有的「節」和「律」，自然煩亂不寧，怪誰呢？怪就怪那些人手中花也花不盡的錢吧！
從前，人們心念純淨、欲求簡單，就像一條目標單一的狗，只盯住一隻兔子攆。
現在，欲求複雜起來，就如狗跑到中途，一隻兔子變成很多隻兔子，又朝不同方向奔跑。狗當然不知道該攆哪一個，猶豫間，兔子已無影無蹤，只落得個心目空空，恍若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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