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的时候应该都是非常惧怕死亡,留恋尘世吧,我总是这麽猜想。死亡意味着那个人将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体,他将不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他与这世界的一切联系也就此完结,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呢!记得偶然再读《我与地坛》时,有种劫后重生般的轻松,那种面对死亡的超然是我尤为敬佩的,我想一定存在某个契机,让我们悟彻死生大义。
跟着舅妈和妈去姨姥姥家看望姨姥姥和姨姥爷,还有姨姥爷的弟弟。推车走上门前台阶时,一抬头才看见微微弯腰背坐在阳光下的聋子爹爹,他颤抖着,勉强地向我们比划姨姥姥刚出门去了。说勉强是因为他的手抬起来左右移动距离不超过三厘米,他已不能自如地转动脖子,看我们时他也只能动动眼珠。见我和舅妈点头表示看懂了,他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微弯着腰,双手扶在拐杖上,眼向正前方,脸上看不出表情。坐在一旁从侧面看了几眼聋子爹爹,我感觉他像是一个雕塑,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静静地没有一丝生气。我的脑子里忽悠悠地冒出“形将就木”这四个字,然后挥之不去。不可遏制的酸从心底漫延开来,浸湿了眼睛。他是在静静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吗?
你无法想像那是多麽悲凉的一个场景,温暖的阳光下,一把交椅,一个老人,神情静默,他不能听他人所闻,不能说他之所想,他已衰老得几乎不能自理,唯有独坐!看着他你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一点点消逝怠尽;四周沐浴在春光里的树木和花草经过春雨滋润愈发肆意疯长起来,红的绿的那麽热情洋溢,哪怕是他脚底下的地衣,都贴着湿润的地面涂抹出一地的墨绿,多麽强烈的反差!我不忍正视。舅妈在一旁说,人老了多可怜呀!人要是不老多好!
这个春日的清晨,我忽然又觉得原来自己其实还是很上进很热爱生活的,有些得到与放下能成为快乐或悲伤的理由,最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但这不表示我不需要努力,我还要感受生的五味百态,感受我能感受到的美好,提高这生命的质量。这个清晨里我所有的领悟都与这个迟暮老人有关。
终于他动了,我连忙赶上前扶着他,十分缓慢的撑他起身,随着他一寸一寸的挪动脚步,帮他换个方向面对着阳光坐下。这在常人不过两秒钟的动作,我们用了近两分钟才完成,每一个停隔就像电视里的慢镜头。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了衰老对人的摧毁力度,一阵恐惧向我袭来。我想着多年前在露天戏台边送我米糖吃的那个身影,到底如何就变成了现在我揭力撑起的这副躯体?隔着衣服,我的手感觉出一点点热,心里在恸哭,这不是生命的气息吗?
聋子爹爹,即姨姥爷的弟弟,天生聋哑,终生未娶,与兄嫂生活至今…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