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执笔与书写方式
如果有人欲问：执笔与书写的方式有没有关系呢？是不是书写的方式决定了执笔的方法？我的回答是：书写的方式与执笔的方法有一些关系，但不是主要的。有人认为五指执笔法就起源于高桌椅的出现与使用。对于这一观点笔者便持反对的态度，且历史事实可以作证明。
1998年参加中国书协在山东青岛召开的一次书学研讨会，笔者在会上发言的内容就是有关三指执笔与五指执笔的比较的，并且认为三指执笔明显优于五指执笔。当时主持会议的刘正成先生问道：有人认为三指执笔是因好以前没有高桌椅时的一种执笔方式，自宋代有了高桌椅之后，才自然改变为五指执笔的。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笔者当时的回答的大意是：古代其实很早就有了桌子，只是矮矮的桌子，人们应该可以席地坐而书写。矮桌子席地坐而书写，与高桌坐在椅子上书写，两者不同的主要是腿部，前者必须随地平面而弯曲，腿或跪或盘；后者则可以像现代一般自然的垂放。除此之外，其它方面其实并无多少差别，尤其是上半身与桌面的高低与距离，两者几乎可以一模一样。所以，因桌面有高低之别而导致执笔不同的观点是值得作进一步商榷的。
笔者同时认为执笔方法与书写方式有关系，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有两点。首先应该是悬腕书写与枕腕书写有非常大的区别。悬腕书写采用二指、三指的执笔方法不但没有问题，而且有可能更为方便舒适。其次便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強调“中锋用笔”，強调笔杆要直，甚至要求毛笔与纸平面成垂直的状态。枕腕书写加上笔杆垂直的要求与书写方式，可以说是掌竖式五指执笔法的温床与催生剂。书写既要手腕贴于桌面，再加上要求笔杆垂直，掌竖式五指执笔方法便是合适的方法。根据这一点，笔者不能不承认执笔与书写方式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
从现在发现的古代的执笔图像来看，我国长期采取简牍纸帛手持悬空式的书写方式，且这种普遍性的书写方式一直延续到宋代，才逐渐转变为纸帛放置于桌面的书写方式。而类同于我们现代使用的髙桌椅，其实在汉代便有了，只是到了唐代才开始正式的使用。唐代已经采用高桌椅了，为什么从唐朝以至于清朝，掌竖式的五指执笔方法还没有市场呢？
在此不妨对手持纸帛悬空式的书写方式，何时转变为纸帛放置于桌面的书写方式作一疏理。
从笔者现搜到的古代的执笔图像来分析，将纸帛放置于桌面的书写方式始于唐代，在此之前均采用手持纸帛悬空式的书写方式。纸帛放置于桌面之上书写，开始时还是采用支架式的，使书写的纸平面像悬空式书写一样有一定的斜度。此有唐代安西壁画之摹本作为证明(图24.1)。发展至五代，这种支架式书写方式已被淘汰，纸帛已然平放于桌面之上而书写了。虽然在五代起纸帛已平放于桌面书写，但悬空式的书写方式依然存在，要到宋代，纸放平于桌面书写的方式才占据上风，一举取代悬空式的书写而成为新的书写方式，并且一直流传至今。
然而需要清楚的是，桌平面书写方式取代悬空式书写方式之后，执笔方式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五代的执笔方式仍然与以往一样，二指单钩是主体性的执笔方式。时至宋元，才出现二指单钩与三指双钩并行的新局面。所以有必要指出的是，二指单钩与三指双钩并行现象的形成，并不是因为桌平面书写取代悬空式书写而形成的，而是由于执笔方式本身优劣的讨论或争议所促成的。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三指双钩比二指单钩更有力量，也更优异的观点促成两种执笔方法争雄，甚至在明代占据统治地位的。
至此或可明白：执笔方式的改变，与悬空式书写和桌平面式书写关系不是很大，而与执笔方式优劣的讨论与认识有一定的关系，而最重要的因素还是悬腕悬臂书写改变为枕腕式书写，以及笔管自然斜式的执使改变为不太自然的垂直式的执使有最重要的关系。
下面再从图像来看笔管垂直与否的变化。
唐太宗是最早提出中锋用笔的观点的，而保持中锋用笔最可靠的方法莫过于垂直式的执笔，垂直执笔能够促使与保证用笔尽可能偏向于中锋。沙孟海提出唐以前出现的执笔图像均为“斜式执笔”，其实在晋代已经出现近于垂直式的执笔形态了，此如东晋时代的高句丽德兴里古墓壁画与吉林集安洞沟舞踊墓壁画中两个执笔图像(图24.2、24.3)，其笔与书写纸物都呈相对垂直之形态。但是，直到明清时期，垂直式的执笔书写的还是少数派。
另外，手臂与手腕枕贴桌面书写的情况，很值得关注与商榷。笔者认为这才是执笔方法改变的一个最为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因素。从历代执笔图像可知，腕臂贴着桌面书写的方式，在淸代之前都是极其少见的现象。清代介绍执笔的教材中出现了枕腕式的书写法，即书写之手腕搁于另一只手之上，如此则既稳定，又与纸拉能够拉开一些距离。但是到了民国时期，从书法家们书写状态的照片可知，采取腕臂贴于桌面书写方式的已经不少，民国以后，这种书写方式便成普遍性的书写方式，甚至被看成为古人一贯的书写方式了。也只有在观赏了历代数量不菲的执笔图像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图24.2
该执笔图像稍有损，然其执笔女子手中之笔与手持书写之纸基本成垂直之状，可证古代即有管直之执笔方法。
图24.3
该执笔图像稍有损，然其执笔女子手中之笔与手持书写之纸基本成垂直之状，可证古代即有管直之执笔方法。
图24.4
图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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