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天整体观简介

（二）人天整体观简介

现代人们称述的人天整体，包括人与自然的整体、人与社会的整体。这一整体的形成，是人在劳动过程中，一方面满足了人自身的需要，使自然界成了人的肉体、精神需要的对象；一方面创造了人的需要，使自然界打上了人的意志烙印，成了人化的自然。人在成为人的长期进化中，逐渐创造了语言、文字等人类文明，建立起种种社会联系，并与自然界形成不可分割的整体。马克思说：“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人脱离了这些联系，就不能学会创造、使用工具的劳动，不能学会人与人交流的语言……也就是不能成为人类的一员。众所周知，新生儿具备了发育到成人的全部遗传基因，然而若离开了人类社会，譬如世界上各地发现的“兽孩”（有狼孩、虎孩、熊孩、猴孩、猪孩等），不仅没有人的情感、卫生习惯、道德礼节等各种知识，即使是生理器官及其功能也出现了不同于常人的变化：如猴孩的动作矫捷，狼、虎孩的吃生肉等，眼耳鼻舌的感觉分辨能力也与常人不同，尤其明显的是丧失了语言能力。这一切表明，离开人的社会环境，尽管兽孩身上有着与常人相同的基因，不能建立起与人类社会的整体联系，人的本质特性就得不到体现，这从反面证明了马克思指出的“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正确性。也是对恩格斯提出的“人是唯一能够由于劳动而摆脱纯粹动物状态的动物——他的正常状态是和它的意识相适应的，而且是要他自己创造出来的”英明论断的雄辩的佐证。鉴于上述的人天整体观是从现实性人类的生活中抽绎出来，有其显在性，故容易被理解。人天整体观在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诸家立说，多从“一天人”开其端，缺乏显在性的支撑，难以给人以明确的认识而限于茫然境地，故现代有称其为神秘者。我们讨论心学，以气学为立脚点，在介绍了气的有关内容后，再来讲传统的人天整体观似乎好理解些了。有了气这种特殊物质作中介，就弥补了人天万物相关联的虚无的迷茫。诚然，称气为中介，并不贴切，因为从万物起源来说，都是由原始的湛一之气衍化而来；天地万物虽有区别，但都处在同一太虚之气中，由气把人与万物连为一体。这层道理唐君毅说：

中国传统思想，从《易经》一系统下来的自然观，都是以物之相互影响关系，为一感通相摄之关系，直到张横渠才更明白、确切地指出此感通而涵摄之可能，本于气之原有虚于内部，此气之虚即物与物互相感通涵摄之根据。

从气的层面来说，人天整体观揭示的内容，是人与自然的真实状态的表述，对此，前人多有阐释。朱熹说：

天地间无非气，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无间断，人自不见，人心才动，必达于气，便与这屈伸往来者相感通。

郝敬说：

尽大虚空无一处不与我相通。我身无一息不与大虚空相通，但神明常觉，自然广大舒泰。

唐枢则说：

彼我相通之机，只在冥冥中，不可得见这点意思。今人只怪人不应我，正不是反己之学。直做到与物大同，七尺之躯与千万人打做得一片，才是心体逼真处。

以上所引，可看作是人与周围之气的联系湛甘泉则从心学的角度，做了进一步说明：

夫圣人之学，心学也。如何谓心学？万事万物，莫非心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也，人何以谓天地之心？人与天地同一气，人之一呼吸，与天地之气相通为一气，便见是天地人合一处。”

如果说，上述内容说的是在正常状态下，人与自然界之气的整体联系，那么，下面引录的内容，则是练功状态中感受得更加明晰的气的整体状态。儒家证悟大家罗近溪说：

忽尔一时透脱，遂觉六合之中，上也不见有天，下也不见有地，中也不见有人有物，而荡然成一大海，其海亦不见有滴水纤波，而茫然只是一团大气，其气虽广阔无涯，而活泼洋溢。觉未尝一处或纤毫而不生化，其生化虽混涌无停，而微精密，又未尝一处或有纤毫而不灵妙。然此生化、灵妙，默而会之，似若影响可言，乃即而求之，实是端倪莫得，则此一团神气，充运海中，且未尤尝一处或有纤毫而不玄洞虚通也。其时身家境界，果然换过一番。

道家修炼有成的黄元吉则有如下记述：

但觉口鼻呼吸之气一停，而丹田之气，滚滚辘辘，在于内外两相交结之处，纽成一团，直见氤氤氲氲，混混沦沦，悠扬活泼之机，一出一入，真与天之元气，两相通于无间，生精生气生神，即在此处。与天相隔不远，此即合气于漠之说也。昔人谓之元气、胎息、真人之息以踵者，非此而何？所谓元气者，即无思无虑无名无象中，浑沦一团，清空一气是也。

黄元吉更多地谈及真元之气显现的状态：

真阳一动，大有气机可凭，漫说天地人物不知是谁何，就是我五官百骸，到此氤氲蓬勃，运行于一身内外，恍如云雾中行，清虚中坐，所谓忘忘是，然忘忘又不能尽其状态也。不知此气此神从何而有，于何而生，但觉天地之大，日月之明，皆不足拟其分量，我自有一重天地，两轮日月，不与凡人同此天地日月也。此是杳杳冥冥真景，亦即自家玄窍生气，特地现出其状。

证悟有得之蒋道林感悟到的状态，虽然叙述简单，却很明晰：

一日忽觉此心洞然，宇宙混属一身，呼吸痛痒，全无间隔，乃信得明道（指程颢）所谓“廓然大公”无内外是如此，自身与万物平等看是如此。

诚然，这三人所述的境界、景象有很大差异，但都是对感受到气的整体性的真实内容，所以有差别者，缘于修炼的指导思想、目的不同，修炼的入手方法不同，导致修炼指向气的层次不同，修炼者炼至与该气合一后呈现出了不同景象，这表明了传统文化内修的多样性，且各有千秋。

通过以上介绍，再看古人称述的“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似乎就好理解了。为了加深对人天整体这一问题的认识，下面结合简单的常识，作一比附性陈述。生活中多有这样的体悟：当快速开门时，室内的窗帘会随之飘动，这是开门形成的压力，通过空气传递到窗帘的缘故，这表明室内的空气把整个屋子连成了一个整体。我们还知道，电磁波通过电磁场把遥远空间联系到一起，这就是手机、电视赖以传递信息的科学依据。这两者都是人们熟知的。只不过前者通过人的感觉，可以直接察知；后者则需借助相关的器械，方能得以实现。作为人天整体联系的气，虽然常人的感觉与已有现代科学仪器尚难查寻其踪迹，但经过一定的心学修炼后，是可以感受到的。这就是古人说的“视天下为一家，中国犹一人焉。……大人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的真实含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