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 北川

 

天气渐渐凉了。

我们赶在秋风的前头来到北川，这时离“5•12”已经过去5个月了。

由于在绵阳日报社参加了一个捐赠仪式，10月11日这天，我们从绵阳市区向北面60公里的北川县城出发时，已经是下午4时了。

绵阳市区的阳光很刺眼，天蓝得出奇。当地人说，自从地震过后这路上沉重的心稍有一点安慰——被地震蹂躏过的北川应该不再那么让人揪心了吧。然而，就在驶出市区进入通向北川的盘山道时，我们却发现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依旧凝滞镶嵌在北川的草木和山川之间。

太阳渐渐被浓云遮蔽，强烈的光也无法穿透，只在铅灰色的天幕上刻下道道金芒。越接近北川，天阴得越重，转瞬竟有淅沥的雨洒下，洗濯着曾被地震的灰尘掩盖了的树木、山川和人。公路两边破损的房屋中间有正在建的新房，人们忙碌在雨雾中，丝毫没有川江号子的热火朝天，却流露出一缕肖邦的悠远。我们的车划破这哀婉一路向北，凝重的情绪却隐藏在冷冷的空气中渗进车里，爬上心头。

走过安县，走过从电视上看到的耳熟能详的擂鼓镇，路的尽头便是一道铁栅，悬挂着画着骷髅的特别管制标志告诉我们，里面便是曾经每夜被能歌善舞的羌人的篝火映红的北川县城。

进入管制严格的铁栅，离北川县城大约还有一公里多的路程，落入眼帘的是旁边停着的几辆面目全非的小车，表示这段傍山的路已经被强烈的地震和巨大的落石损毁。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损毁的程度在我们的步行途中依旧触目惊心。

房间一样大的巨石在大小石块的簇拥下死死地卡在路中间，似乎还没有想明白那天中午是怎样呼啸而下的，路面在它们的重击下粉身碎骨。9月24日的泥石流在石缝里填满了各色的衣服和鞋子，而它们的主人却永远地被那个瞬间掩埋在了县城两边垮塌的山体里。踩着碎石，艰难地向前走去，可以看到县城了，路却戛然而止。

断路的边缘横亘着结满哈达的护栏，旁边堆着层层叠叠的鲜花，沾满泥浆的花瓣在风中颤抖，向与大山融为一体的逝者传达着幸存者的思念。站在护栏边为我们讲述那惊心动魄的一刻的青年，便是4000多幸存者中的一个。

在他的讲述中,我们把目光投向那曾经繁华的街衢。所有还能站着的建筑，都呈现出一种痛苦的扭曲，它们之间被瓦砾填满，县城两侧的高山在被撕开绿色的肌肤，倾泻了大量的山石吞噬了20000人的生命之后，露出了狞厉的伤口。面对9月24日被洪水引起的泥石流掩埋的本已扭曲的楼房，我们不敢发出声响，好像怕惊醒刚刚沉睡的大地和大地下无辜的魂灵，整个场景静得仿佛一张照片。

陪同我们的幸存者显得很平静，但从他缓缓再现的“5.12”那举国震惊、世界震惊的灾难，却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掀起惊涛波澜。我们相信，从他深陷乌青的眼眶里，从他望着埋着他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的山坡时的眼神里，象北川所有的人一样，他在以坚强的毅力，承受着巨大的灾难。

他是幸运的，在“5•12”当天，他拉着母亲从5楼的窗户里爬了出来，垮塌的山体一直涌到他家的窗户底下；随后的一天里，他刚刚离开单位出去救灾，强烈的余震发生了。当他踉跄着奔回单位，已找不到那座楼了，那里有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30多位同事。他是幸运的吗？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拿什么面对独处的日子？那种能让心裂开的痛如影随形。

天渐渐黑了，我们在回去的路上依旧频频回望。却发现路边的一株叫不上名字的树上开着嫩黄的花朵，就在忧郁的风里，就在清冷的雨里，就在废墟的中间，恣肆天真，仰天怒放，娇艳得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