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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散文:故乡的山沟沟

原创 苏台文苑

苏台地形,犹如一张松弛的弓,沿着大山底部的轮廓,慵懒地躺在峡谷。如果没有电荷沟由北向南穿插而过,这张弓更趋于完美。正是这条沟,给了苏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势能。

由北向南的沟,被唤作电荷沟。最早应该不是这个名。建国后国家兴修水利,依托这条沟的有利地形,建过一座水坝,以发电为主。建成后,水坝输出的电量仅能满足附近几个村子的用电,没几年就停止运行了。

水坝废弃,沟依然在。因它曾经辉煌的成绩,电荷沟这个名号便长期保留下来,沿用至今;另一方面,它以自己的名字警示后人,别蔑视我!

苏台出名,也得益于电荷沟水坝。为兴修水坝,十里八乡的人前来支援。巴掌大的一个村庄,沸腾了好久。据娘说——她也是听老一辈人说的,修坝时,每家每户都要给外村来的人提供住处,当时谁家房舍都不宽裕,于是把马厩啦牛棚啦全腾出来,简单打扫一番,也不盘炕,以地面铺上麦草充当。条件好的人家,夜里盖的破烂似的棉被,日子紧巴的人家,盖件衣服,就非常惬意啦。

说来也巧,后来大姐的婆婆,我叫姨娘的老人,说建水坝那会儿,她在我家羊圈住过店,不过那时节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尚未成亲。

姨娘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只要有太阳的日子,她就双手捉着推耙子,在大门前的空地上搅晒马粪,她画的曲线像山上的盘旋路,弧线优美,动作娴熟,像个写生的老艺术家。

有一年夏天——那时姐姐还没嫁过门去,娘领我去姨娘家借喷雾器,姐夫正好背着它去后山地里喷洒农药,晚上才回来,于是娘让我留下来等喷雾器,她先回家去了,说胡麻地里的草还没锄完,再不抓紧,胡麻就该扬花了,到时就不敢进人,碰掉花粉,产量锐减。

那是第一次离开娘,娘担心我会哭,交代完正事,左叮咛右嘱托,让我在姨娘家安心住一夜,说完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看到娘一点一点远我而去,最终消失在不远处的豁岘口,我留下不舍的泪水。我哭了好久,把自己哭乏了,躺在炕上快要睡着的时候,姨娘把她在苏台修坝的经历,当睡前故事一样,讲给我听。

迷糊中,我努力幻想姨娘年轻时的容貌,费好大劲,也无法把过去的姨娘和现在的姨娘串连起来。眼前的姨娘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当模糊完全消失的时候,我睡着了。

因为水坝,苏台名扬在外。

后来,随着水坝停用、废弃,苏台公社也被撤销,乡政府搬到别处,苏台也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我长大后,走出苏台,向陌生人介绍自己,当报出现在的乡政府名字时,知道者甚少,只要一提到苏台,他们如雷贯耳,这得归功于电荷沟水坝。电荷沟水坝,拉近了我和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使他人从内心认可了我这个来自苏台的外乡人。

水坝建成后不久,有一位官员的儿子因为游泳而溺水身亡,死者是官员最器重的儿子,官员伤心欲绝,每到傍晚时分,都要来到儿子溺水的地方,嚎啕大哭。哭的次数一多,给村里人留下心理阴影,曾有附近村民半夜听到水坝附近有人啼哭,隐隐约约。有人说是死去的宝生在哭,有人说是官员在哭。总之,电荷沟水坝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多年以后,我若外出玩至深夜,回家路过电荷沟时,头皮发麻,难免要加快回家的步伐。

后来,我长大后在县城读书,路过位于县城中央的邮电局家属院,总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如禅师打坐一般坐在小区门口。他就是当年苏台的那位官员。看着他,再想想家乡的电荷沟水坝,我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因宝生的死,废弃的电荷沟水坝成了村里人的禁地。小孩子们并不在意,夏天一到,就拉帮结派去攀爬两层楼高的闸门楼子,常被大人拿着树梢赶回家。不管挨多少次打,始终改不了'爬高'的欲望。

有些大人为了震慑孩子,就拿宝生说事:

'唉,不要命的,不怕鬼拉走哇?'

电荷沟不长,约莫五里路。沟的尽头有个庄子,叫马鹿村。沟的西面是悬崖,紧挨着悬崖的是一条通往外地的大路;沟的东面是山林,与山林相连的是农民的天地。苏台有中心小学,马鹿村的孩子们为了上学方便,常抄近道,所以东边的半山腰有一条羊肠小道。

说来也怪,村子周边的山沟很多,每条沟里水草丰盛,常有人在沟里放牧牲畜,唯独电荷沟是个例外,沟里乱石密布,大小不等,分布在小河两岸,除了河水孤单流淌,便没有生命旺盛的迹象。不是没有人赶牲口进去放牧,那个叫尕尕的傻子就是例证,他不怕电荷沟有厉鬼,更不怕悬崖上的风化石哗哗落下。

因为电荷沟少有人进出,加上它离村子又近,夭折的孩子、中毒死去的家畜尸体,常被人拖进电荷沟焚烧,或掩埋。有人索性拉进去和乱石扔在一起,拍拍屁股就出来了,所以,电荷沟终年飘散着腐烂的气息。

苏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夭折的孩子,或者没有子嗣的成年人死去,一律不准进祖坟,必须焚烧后掩埋。电荷沟就成了这类人群的最后归宿。我知道的,就有两个死婴在电荷沟被焚烧,一个是放映员杨叔的二后人(儿子),和我年纪相当,十岁时患中毒性痢疾,治疗不及时夭折;另一个是我小学老师的孙子,玩耍途中从不到一米高的台子上掉下来,造成脑溢血,没几天就不在了,他可是老师儿子唯一的的儿子啊!

杨叔焚烧儿子的那个下午,我和几个小伙伴还躲在远处的山巅观看,可能杨叔用了太多柴油,滚滚黑烟弥漫了电荷沟,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村子上空,久久不散。

老师孙子焚烧时是秋天,天空飘着小雨。我放学回来,听见父亲不无哀伤地说,孩子去医院没抢救过来,已经烧掉了。由于雨水的原因,焚烧时的火焰被浇灭,导致尸体没有完全烧化。有一天放学,马鹿村的几个捣蛋鬼,从小路下去,把烧成黑炭的尸体用木杈顶起来,架到附近的白杨树上,相互扔石子打靶。学校知道后,将那他们美美收拾了一顿,我们在上课,只听见他们在老师的棍棒下鬼哭狼嚎,带着哭腔哀求:

'我再也不敢啦!'

'我再也不敢啦!'

……

尽管电荷沟水坝早已废弃,但它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欢乐。夏天,出水隧洞就成了男孩子的探险乐园,几个人分别站在隧洞两端,相互喊话,几个人同时喊叫,空旷的隧洞里像有无数人在高歌,那声音空灵悠远,给人无尽想象。有时候在闸门楼子上玩的起劲,远远看见大人气呼呼着来,我们便沿着闸门内侧的钢筋轨道,逐级而下,等家人找来时,我们已在隧洞躲藏起来。

冬天,电荷沟西侧草坡上,就会结出一块面积很大的冰面,我和姐姐偷拿上厨房灶台前的小板凳,去电荷沟滑冰。小板凳反过来,我和姐姐轮换着骑上去,一个人推,一个人滑。一次,不知是我用劲太猛还是姐姐没有骑稳,人和凳子分离,只见姐姐像离弦之箭一样,嗖地一声向低处滑去。那一刻,我吓坏了,顾不上棉裤被磨破或被打湿,坐在冰面上,一屁股滑了下去。

姐姐闭着眼睛躺在冰凌上,我连叫几声她都不答应,在我急的快要哭出来时,姐姐睁开眼冲我哈哈大笑着说:

'我就想看你啥反应,看来你还有良心。'

知道姐姐在考验我后,我有种被捉弄的感觉,朝梦想成真的姐姐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滚,再和你不耍了!'

起身回家时,裤裆里凉飕飕的,手伸到屁股上一摸,棉裤果然磨破了。看来免不了要挨娘的一顿打,我已做好挨打的准备。

回到家,姐姐找来针线,要帮我补棉裤。她哪里会补,沙包烂了也不会补,还得找大姐。我脱下棉裤,钻进被窝暖着,看姐姐一针一线补棉裤,她学娘的样子,带上不合手的顶针,穿针,引线,一招一式显得蹩脚又别扭,废了好大劲,总算把裂开的口子缝补到一块了。可是还没等我穿上,棉裤里面的棉花又露出来了,白拉拉的一堆。

娘那天没有打我,而是表扬姐姐:

'出息啦,能把线穿进针鼻子里。'

……

随年龄增长,我像一支搭在弦上的箭,被故乡用力弹了出去,越走越远,越远越怀念,当小时候走出山沟沟的梦想变成现实,我一次又一次怀念故乡,怀念故乡的山沟沟。

与故乡分别,十年年有余。

最近一次与故乡近距离接触,已是两年前。

五年前的冬天,尚有故人在,无论我什么时候回乡,只要一声招呼,他已在家乡那头备好酒菜,等我荣归。两年前,故人已不在,再回到故乡,便多了几分忧伤。车缓缓靠近,我一寸一寸走近故乡,远远看见电荷沟畔矗立的闸门楼子,像一座墓碑,与我彼此相望……

站在久违的故乡的土地上,看电荷沟里的河水从出水隧洞流出,有关故乡的过去,以及我的过去,河水一样扑面而来,打湿脸颊。

电荷沟坝底乱石堆积,像故乡堆积的传说。溢洪道是石头水泥砌的,一道光溜溜的槽,二面长满了一种叫做死人头发的野草,夏天开黄花,秋天结满老太太头发状的白须,密密麻麻一片,冬天未完全落尽,寒风里舞蹈。高高的闸门楼子,像富人遗弃的二层洋房,突兀地立在电荷沟,见证着苏台的过去和现在,不敢谈未来,怕它轰然倒下!

当年水电站的机座和机组,成了大炼钢铁时的祭品。如今,能记起苏台公社的人已不多。不知多少年后,有没有记起苏台曾有过的辉煌?大概只有守陵人一样的苋麻、黄蒿、臭蓬草才能知道。

从电荷沟出来的河水还在流淌,和我的回忆反向而行,前者在逃离,后者欲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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