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胡印斌
刚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除了各种拥堵,还有一些乏味。很多人出门之后才发现,费劲力气走近的那些个城市,其实跟自己日日生活的城市差不多。
旅游,本来是希望获得一种差异、陌生化的体验,不意,国内城市游走,更像是物理层面的位移。城市或许个个不同,而面目、品相、气质大抵差不离。宽阔的街道,浩大的广场,庄肃的机关,雄伟的高架,璀璨的夜景,以及连牌匾都整整齐齐的商业街,构成了现代城市的基本格调。一些城市,甚至连花和树也释放出格式一律的气息。
典型的入城仪式,通常是这样的,穿过笔直的迎宾大道,进入一片高层勾勒出参差天际线的新城,然后是大学城,CBD,产业园区……次序或有变化,大体格局基本一致。
这就是我们日日生活的城市,这就是当代人最重要的生存空间。“日日花前常病酒”,古人的田园闲情或许不无做作,然而在当下千城一面的城市里,人们在获得越来越多便利的同时,也不免时时滑入乏味与迟钝。城里的生活或非但不能滋生各种意趣、承载诸多遐思,乃至让人体味文化的深邃,反而让人的表情越来越僵硬,鲜有灵动的刺激、活泼的触弄,以及引人入胜的思索。
现代城市让人陌生,生活场景应该带给人的那种熨帖,似乎消失了。
这也难怪,在快速扩张、长大的过程中,城市原来的面目日渐模糊。老旧街区,拆了;传统建筑,移了;呈连续生活体的老城区,要么消失,要么被切割成孤立的盆景,难以形成连绵的生活实体。
前不久,住建部与国家文物局一份通报,在舆论场引发不小的回声。通报披露,山东省聊城市存在在古城内大拆大建、大搞房地产开发问题,山西省大同市、河南省洛阳市存在在古城或历史文化街区内大拆大建、拆真建假问题,陕西省韩城市存在破坏古城山水环境格局问题,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存在搬空历史文化街区居民后长期闲置不管问题。两部门对聊城市、大同市、洛阳市、韩城市、哈尔滨市通报批评,并责令整改,不然将提请国务院撤销其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称号。
这些被点名的城市,均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而这本身就是一个金字招牌。捧着金字招牌尚且如此大拆大建、破坏城市历史文化环境,更不要说那些尚未纳入视野的城市了。这也表明,即便纯从功利性的角度看,现在很多城市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习见的做法就是把一切都抹掉,就是让火柴盒式楼盘、封闭的住宅小区、规模宏大的CBD、大学城和开发区替代了老城区与古建筑。然后,我们各各生活的城市,也就日渐趋同了。
现代人如何找到回家的路?像老北京的胡同四合院、上海的老弄堂?或者像乌镇那样,人在画图中?或者像克罗地亚的杜布罗夫尼克那样,这个整体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城市,令人惊讶地保留了中世纪的古色古香,却又不乏现代生活的便利。
这当然很难。很多人都喜欢乌镇的烟水气,喜欢那种人与风景的融合。苏州也是一样,如今保留下的苏州老城区,近乎完美地解决了新城与老城的关系。还有山西平遥,城里古色古香,城外则十分现代。只是类似的情况往往很难复制,每个城市的情况各不相同,体量的大小、古建的规模、规划的方向等等均有区别,而主政者的想法也有差异。既传统又现代的城市,实在是这个时代给人最贴心的馈赠。
就像乌镇那样,给你一个历史的想象、文化的润泽,但同时拥有现代的生活。
要看到,一个城市作用于人心的,是这个城市的独特韵味,是这个城市的文化个性,而不是大而无当的广场与绿地。文化首先是人化,城市首先是人的城市,要体现对人的关怀与尊重。这也是一种“人性化维度”,也即,在城市规划设计中必须重视人们行走站立、坐下、观看、倾听及交谈的维度,以及常态生活的维度。当然,即便是“人性化维度”,内里也有差异,比如,同样是人的维度,坐在轿车里与徒步行走显然是不一样的,城市规划应该考虑到这些。
所有的规划、改造、建设,都应该基于“人的城市”这样一个考量。开发如是,保护也应如是。不考虑人的生活便利性的保护,是为了保护而保护;只考虑人的便利而大拆大建,则无异于自断文化根脉,并不可取。
如何在保护文脉与融入现代社会之间找到一种平衡,是现代城市建设必须要关注的重大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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