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西周的墓葬制度——读《张家坡西周墓地》

古代墓葬作为考古调查发掘的对象之一，所提供的资料远远超过了研究墓葬制度本身的范围，但墓葬制度仍是考古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张家坡西周墓地》一书为人们认识西周的墓葬制度提供了丰富的实物资料。

张家坡位于陕西省沣河西岸马王镇西约500米处，坐落在周代都邑———丰镐遗址范围内。西周文化遗存丰富，周人的墓葬从西周初年一直延续到西周末年。我院考古所自1956年就开始在张家坡一带进行长期的发掘工作：1956年～1957年，发掘5888平方米，揭露西周早、晚两个时期的居住遗址和182座墓葬、4座车马坑，为学术界认识西周文化面貌、建立西周文化年代序列提供了最基础的资料。1961年发现西周青铜器窖藏，出土的53件青铜礼器表明这里是西周高级贵族活动区域。1967年清理西周墓葬124座、车马坑5座、马坑3座，分期研究结果对50年代的研究予以补充和订正，树立了西周墓葬分期的年代标尺。1983年～1986年的四年中，考古所沣西发掘队在张家坡西周墓地进行了规模最大、收获最为丰富的考古发掘，共发掘各类西周墓葬390座、车马坑3座、马坑22座。

该书是1983年～1986年发掘的田野考古报告，共分六章。第一章概述了墓地的地理位置、发掘经过及墓葬分布。第二章介绍了地层堆积和文化遗存。第三章逐一介绍了大型墓葬的墓圹、葬具、人骨、随葬器物的分布情况；概述了340座竖穴墓、21座洞室墓的墓葬形制、葬具、葬式、随葬器物，并列举典型墓例详加介绍。第四章对出土的陶器、青铜器、玉器按用途分类介绍型式及典型器物，还介绍了石器、漆器等遗物和轮舆遗存。第五章分析了墓葬打破关系和常见陶器、铜礼乐器器形的演变趋势以及它们的年代，将这次发掘的墓葬分为五期，并概括了各期墓葬随葬陶器及其器类组合的变化，还考证了车马坑和马坑的年代。第六章即结语，阐述了著者对发掘而引起的关于丧葬制度的思考。书后附录八种，有西周墓葬登记表，还有玉器、青铜器、龟甲、椁棺板材、石装饰品的鉴定或测定以及碳十四测年的研究报告。

张家坡墓地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的30年间，发掘的墓葬已近千座，其中最重要的是井叔家族墓地的发现。该书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对西周墓葬进行详尽、准确的报道，并对西周墓葬制度进行深入、广泛的探讨。田野考古报告提供的考古资料是考古学者、历史学者研究古代文化的基础之一，资料可利用的程度取决于其科学性与完整性。作者在严谨的考古地层学和类型学分析的基础上，对考古资料的报道十分详尽。大型墓葬配以多幅线图介绍，墓圹的平面图、剖面图展示了整体的形制和结构，棺椁平面图表现了棺椁的细部，而超版芯的大幅平面图清晰地标明随葬品的摆放位置，便于研究者对整体结构的把握，又能对棺椁、随葬方式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研究，妥善地解决了以往大型墓葬整体结构与细部表现难以两全的问题。该书以过去沣西考古发掘的科研成果为基础，对此次发掘的西周墓葬的分期和年代做出了正确的区分和判断，丰富了对西周铜器、陶器特征和演变规律的认识，这必将促进西周墓葬研究的深入。

河南安阳商王陵墓的考古发现揭示出商代墓葬制度有着严格的阶级和等级差别，由于西周都邑丰京遗址内尚未发现王陵和宗室墓葬，人们对周代墓葬制度的认知还不完整。令人欣喜的是，该书已经解读出当时墓葬制度的重要信息。井叔家族墓地包括1座双墓道大墓、3座单墓道大墓和若干较大的竖穴墓和马坑、车马坑等，墓主人为几个不同世代的井叔，其中一位井叔是西周懿王时期的朝廷重臣。由于井叔家族墓地的墓主人可以确认，墓葬本身又具有很多明显的特征，该书根据所获的发掘资料，与北京琉璃河燕国墓地、山西曲沃北赵晋侯墓地、河南三门峡虢国墓地和陕西宝鸡国墓地的发掘资料进行了比较研究，掌握了西周墓葬使用墓道的情况，家族墓地中主要墓葬的分布、排列，棺椁制度的演变，人殉现象的变化和随葬车马的特点。

墓道是中国古代社会在丧葬制度上反映墓主人生前政治地位的一种等级标志。该书探讨了以往发掘的西周墓葬中有关墓道的资料，认为目前还没有发现真正的四个墓道的西周大墓，其他的墓则可以分为以下等次：一是双墓道的有卫侯及夫人墓、燕侯墓、第一代井叔墓。二是单墓道的有晋侯及夫人墓、伯及夫人墓、第二代井叔以下诸墓。三是不能有墓道的则有虢国国君及太子墓、井叔夫人及井叔亲属墓以及等而下之的各类墓葬。这是西周时期，特别是中晚期的墓葬在墓道上反映出来的等级现象。由井叔家族墓的实例可以窥知，西周中晚期在棺椁制度上由一椁重棺到一椁重棺加头厢到椁外积炭的演变过程。M157是井叔家族墓中年代最早、规模最大的一座，椁室基本上用作陈放木棺葬具，随葬品则放在棺椁之间的空隙处。而随后的M152和M170椁室加大且分为两部分，较大的部分陈放棺木，较小的部分为头厢，专门陈放随葬物品。年代最晚的M170则更进一步在椁室周围填以木炭，用以隔潮防湿。在西周早期的墓葬中，中等以上的竖穴墓多有殉葬人。但是，到了西周中晚期，有墓道的大型墓也很少见到人殉。井叔家族墓地中仅M157发现殉葬人的残骸，其随葬的车马坑M155中有一名殉葬人。琉璃河燕国墓地、浚县辛村墓地也只发现少量殉葬人，而晋侯墓地未见人殉现象的报道。西周中晚期的墓葬在随葬车马的方式上表现出自身的特点。张家坡西周早期的车马坑都是单坑整车随马埋葬，中晚期随葬的车辆都拆开成轮、轴、辕、衡、舆等散件，直接放入墓主人的墓内，或陈放在墓道内，或陈放在四壁二层台上和椁顶上，而驾车的马匹则在主墓附近另穴埋葬，随葬的车辆多达十几乘，马有数十匹。这种情况也见于与井叔墓同时期的较小的竖穴墓，可见是当时的风尚。在晋侯墓地、浚县辛村墓地也有类似的情况。

在随葬器物方面，西周中晚期与西周早期也有较大的差别。张家坡西周墓地陶器的组合和器形上都有明显的不同，而晋侯墓地显示的相似性，表现出一个时代的风格。

墓葬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现实生活，该书所分析的西周早期（穆王以前）和此后的西周中晚期在墓葬形制、随葬器物以及殉人等方面考古学所见的明显变化，实际上是这个时期政治、经济、精神文化等方面变化的反映。因此，这部著述的出版不仅极大地丰富了我们对周代墓葬制度的认识，促进西周考古研究水平的总体性提高，也有助于对西周社会史的深入研究。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