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脱下白大褂，医生和患者的换位带来的不仅是身份的转变，它让疾病不只是病历本上的名词，生与死也变得更加真切迫在眼前。
上周三下午两点，正要去心脏中心大楼施工现场的我，电话突然响起来，一看是父亲的号码，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么多年，给父母通电话都是晚上，他们也轻易不在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回忆起来，上班时间接到他们电话只有两次，一次是 2007 年二伯父意外去世，另一次是今年 9 月底妹妹生产不顺利。
接通电话，听到了父亲故作镇定的寒暄，问我正上班吧，忙不忙，忙的话就等一会儿给他回电话。看到一起去工地现场的人到齐了正准备出发，我就告诉他现在正忙，不急的话我稍后打给您，他说不急你先忙。
当天组织科主任们到新病房大楼实地查看楼层科室布局和标示系统，我虽然跟着大家走，但是心里全部是这个没有打完的电话，断定老家有事情发生，于是我在活动结束后赶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回电话。
父亲轻描淡写，说是母亲感冒长时间没好，这几天又咳血，今天按照村医的建议到了县结防所，一通检查后排除结核病，但是肺部 CT 有两个阴影，接诊的医生建议别去县医院了，直接去市医院进一步检查。
听到此处，我有点懵，虽然我在青岛大医院工作，但是父母头疼感冒的事从来不告诉我，这次估计是预感不妙，才这个时间给我电话。父亲虽然是村里的老高中生，但是不懂医，我就让他把检查结果逐一念给我听，血液化验有哪几个偏高，哪几个偏低。
听后，判定化验结果基本正常，但是他说肺部 CT 报告上，医生写了一行字，肺炎？Cancer? 父亲小声的把 cancer 用汉语拼音重复一遍，问我是不是像那个年轻医生所说的可能不好？我安慰道，不该去小医院检查啊，拿着检查结果到县医院找我同学，让他找相关主任再看看。
挂了电话，只觉得眼前一阵昏暗，不停的重复着父亲小声拼出的汉语拼音 cancer，还有那个接诊大夫「别去县医院直接到市医院」的建议。
此时，满脑子都是母亲的画面：有儿时顽皮把她气哭，尚未抹去的眼泪；有中学时骑几十里路自行车到县城给我送煎饼，湿透衣襟的汗水；还有我考上大学时，她外出筹集学费的背影；以及工作后她每次来青岛，大包小包的行囊……。
而我呢？说好带她坐一次火车，体验下飞机，去一趟北京……还什么都没做。我独自跑到门诊楼外的车上，给呼吸内科和肿瘤科的同事打电话，此时的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感觉我的天要塌下来了！
任凭同事们怎么安慰说不排除肺炎，我的脑子里还是父亲的那一连串的拼音。当天傍晚在老家县医院工作的同学也安慰我，资料找放射科和呼吸内科主任会诊了，还是肺炎的可能性大一些，只有右下角的那个阴影不好判断，结防所的 CT 看不清楚，明天再来县医院重新做一个吧。
我在车上不停的重复写着肺炎？肺癌？
稳定稳定情绪回到家，正在练习识字的女儿看到我的记事本，怀着好奇心问我：「爸爸，这几个字为什么你写那么多遍，它怎么读啊？」我一看，是我下午在车上随手写的肺炎？肺癌？肺炎？肺癌？我控制着情绪告诉她，两个火在一起的是念 yan，二声。带三个口的念 ai，也是二声。
肺炎多是感冒发烧引起来的，因此是两个火压在一起，肺癌是……我有点哽咽，媳妇见状赶紧抱起女儿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画册上。
晚饭时，先后接到了同事电话，还是安慰我，根据传来的 CT 片子判断，肺炎的可能性大一些。如果是肺炎，就在当地住院，规范用药，连续治疗一周后再复查 CT。即使不是肺炎，片子上也有明显的炎症，还得先消炎治疗，等到炎症消退后再行其他检查，治疗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手术，可以放化疗，还有靶向……到时候再一起研究，不用太悲观。
此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时怎么和患者及家属交流的了，脑子里只有肺炎 or 肺癌？如果是肺炎，一定要让她安心住院，治好了给她把房子装饰装饰，给她买一台大电视，更换打火灶，买个新的油烟机。如果是肺癌，那么就再找权威专家会诊一下，属于晚期的话就不做手术了，不去放化疗，我就辞去职务，休休假期，带她出去坐一次火车，体验一下飞机。
第二天，我就请假回到了老家——临沭。带着母亲去住院并做了相关检查，复查 CT 图像清晰多了，但是依然不能准确判断，右肺下角的阴影更不像好东西，前来会诊的放射科主任说。无论如何，规范消炎是当务之急。
期间，没有了隔离衣的距离，与周围的住院病人和家属促膝交流。看到了在疾病面前，作为站着的医生和躺着的患者，视角有多大的区别。
一周时间过去了，母亲身体状况略有好转，复查 CT 炎症有所减轻，但是右下角的那个阴影还是不能排除肿瘤占位。作为患者家属，我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煎熬。
当身份位置换位时，肺炎和肺癌不只是书本上的一字之差，也不是临床治疗方式的不同，而是生死之间的距离，区别太大！
编辑：任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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