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狗,欲望及死亡



狗眼看世界  莫毅/摄


毁掉父亲的第三件事


【法】鲍里斯·维昂/文


他们逮住我了。明天我要坐电椅。我还是要把这事写出来, 我要说清楚。陪审团没弄明白。加之,现在斯莱克丝已经死了,我 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我很难说话。要是斯莱克丝当时能从汽车 里出来,要是她能来叙述这件事,那就另当别论了。咱们别提它 了,无法可想了。地上没留下一丝痕迹。 


当出租汽车司机的麻烦,就是习惯已经养成。整天在公路上 驰骋,久而久之,所有的街区都熟记在心里。人们偏爱某些街区甚 于另一些街区。比如说,我认识的一些家伙,他们宁死也不愿意载 客去布鲁克林。我呢,我很乐意去。我的意思是说我过去乐意去, 因为现在我再也不去那儿了。这习惯,我是这样养成的,几乎每天 夜里一点钟左右,我驶往“三平手”夜总会。有一次,我载着一位酩 酊大醉的客人去那儿,他要我跟他一起进去。当我出来时,我知道 那里面的姑娘是干什么营生的。此后,真傻,你们也会这样说 的…… 


每天午夜一点差五分,一点零五分,我经过那里。这时,她从 里面出来。“平手”夜总会里总有一些歌女,我知道这女孩子是什 么样的人。他们叫她斯莱克丝,因为她大多数时间总是穿长裤' 报纸上有人说她是同性恋者。她几乎总是和两个同伙从那里面出 来,一个钢琴师,一个低音提琴手。他们一个个钻进钢琴师的汽 车。他们去别的音乐厅演唱,再回“平手”夜总会一直唱到打烊。 这一点,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从来不在那儿呆很久。我不可能长时间不拉客人,跑空车 或死等在那里。这儿的客人总是比其他地方的客人多。 


我提到的那个晚上,他们互相谩骂起来,像是很严重的事情。 她给了钢琴师脸上一拳。这姑娘出手可狠呢。她同样干净利落地 揍过一个警察。那钢琴师喝醉了,而且饿了,我以为他完蛋了。只 108 是,他这样酩町大醉地躺在地上,另一个揍他的耳光,试着使他苏 醒过来,揍得他齒袋都快要分家了。我没有看到结果,因为她走过 来,打开车门,坐在我旁边的折叠座位上。然后,她打着打火机,逼 近我的脸看着我。 


“您愿意我打开车顶灯吗?” 


她说别开灯,她灭掉打火机,我就启动了。开了一段路,我转 过约克大道时,问她地址,因为这时我才想起她什么话也没说。 


“一直向前开。” 


我才不在乎,反正计数器在转动。于是我一直朝前行驶。这 时候,在夜总会街区还有一些人,但是,一过市中心就没戏了。街 上空无一人。人们不会相信的,而且,一过一点钟客人比郊区还稀 少。时不时,有几辆车及一个行人经过。 


我从这位坐在我旁边、有古怪念头的姑娘身上绝不会指望有 什么好事情。我看她的侧影。她一头黑披肩发,面色苍白,好像有 病似的。她嘴唇涂着深红色唇膏,她的嘴像一个深不可测的窟窿。 汽车一直在行驶。她决定说话。 


“我们两人换换位置 


我刹住车。我决定顺着她。我见识过她打倒她伙伴的手段, 我千万别招惹这母夜叉。我准备下车,可是她拉住我的胳膊。 


“别费事,我从你身上过去。你让一下。” 


她坐在我膝盖上,滑到我左边。她身子坚实得像一台冰箱,只 是温度不一样罢了。 


她意识到她的行事使我吃惊,她笑起来,不过没有恶意。她似 乎很开心。当她启动汽车时,我相信我这辆老车的变速箱要爆炸 了。她启动得十分突然,我们陷进车座里二十公分。 


我们穿过哈勒姆河,到达布朗克斯,她踩紧油门,快把它压坏 了。当我被重新征召为后备兵时,我在法国看见过一些家伙开车,他们可会毁汽车,但是他们毁车不及这个穿长裤妞的十分之一。 法国人开车只是危险。而她开起车来则是个灾星。我始终没敢吭声。 


啊,这事使你们好笑!因为你们在想,要是动起手来,以我的 个头及我的膂力,对付这姑娘还不易如反掌。你们要是看见这姑 娘的嘴巴及她在汽车里的面容,你们也不敢有这个想法的。苍白 得像死人的面孔,那黑窟窿……我从侧面看她,我什么话没说,同 时我在监视她。我不愿意让警察发现我们两人在前座上。 


我对你们说,你们想象不到,在纽约这样一个城市里,在某个 钟点以后,人会那么少,她碰到街口就拐弯。我们穿过一个个街 区,连一只猫也没看见,接着我们看见一两个家伙。一个流浪汉, 有时候,一个女人,几个下夜班回家的人;有一些商店黎明一两点 钟之前不关门,甚至整夜营业。每次她看见右边人行道上有一个 人,她就打方向盘从人行道边上擦过,尽量贴近那人,她稍稍减速; 然后,从这人身边擦过时突然加速。我仍然保持沉默,但是在她干 第四次时,我问她。 


“您这是为什么?” 


“我高兴她说。

 

我不置可否。她看我。我不喜欢她开车时看我,我的手不由 自主地握住方向盘。她像没事人似的用她的右拳击打我的手。她 像马一样猛击。我骂起来,她又笑了。 


“当他们听见马达声时,他们身子就跳起来,有趣极了……” 


她肯定看见那条穿过马路的狗,我正准备抓住什么东西踩刹 车时,她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我听见汽车头里扑哧的声音,我 感觉到撞击着什么。 


“哎哟!”我说,“您太过分了!一条狗,它会撞坏汽车的……” 


“住嘴丨……” 


她好像在五里雾中。她眼睛茫然,汽车不再一直向前行驶。 过了两个街区,汽车停在人行道边。 


我想下车看看是不是撞坏汽车散热器护栏,她抓住我的胳膊。 她像牛一样喘气。 


这时候,她的面孔……我忘不了她的面孔。看见一个女人处 于这种境地,当人们把她弄成这个样子’行,这很好……但是万万 想不到这个样子,突然看见她这种情况……她呆着一动不动,用全 身气力抓住我的手腕,她嘴里流出一点涎水。嘴角两边是湿润的。 


我看外面。我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一个人没有。她穿的 长裤上的拉链,一下就拉开了。一般来说,在汽车里,人们都悠着 点干。但是,尽管如此,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次。即使明天早晨, 小伙子们要剃光我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我让她坐到右边座位上,我继续驾驶;她几乎立 刻叫我停车。她好歹整理一下衣服,像一个瑞典人那样嘴里骂骂 咧咧;她下车去坐在后座上。然后她给我一个夜总会的地址,她要 去那里唱歌,我试图弄明白我所在的位置。我好像在病床上躺了 一个月刚起床那么茫然若失。我下车后终于站直了。我想看看汽 车的前部。车子没事。只是风速把右翼上的血迹吹成一个长条。 这不定是什么污迹。 


最快莫过于掉转车头,由原路返回。 


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她,她从车窗窥视外面,当我看见人行道上 一团黑糊糊的动物尸体时,我听见她的声音。她又大声喘息。那 条狗还在动弹,汽车准是碾碎它的腰,它在马路边上往前蹭。我想 呕吐,我感到无力,她在我身后笑,她见我不舒服,低声骂我;她骂 一些极难听的话,我真想抱住她,在大街上再干一次。 


你们这些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办,我把她送到夜总会唱歌时,我不能呆在外边等她。我马上就离开那儿。我必须回家。 我必须睡觉。独自一人生活,并不是每天都很有趣的,幸好这天晚 上我独自一人。我甚至没有脱衣服,我喝了一点家里存放的酒就 上床了,我精疲力尽。嗨,我真是精疲力尽……

 

接着,第二天晚上,我又去那儿,我在大门口等她。我把帽子压低,我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旁边旮旯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我 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我还是等着她。她在同一时间出来了。这姑 娘像钟点一样准时。她立刻看见我了,并认出了我。像往常一样, 她的两个同伴跟着她。她如同平常一样笑。我不知道怎么对你们 说,看见她这个样子,我的两只脚好像悬在空中。她打开出租车 门,他们三个人都挤进车里去了。我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我没料 到的。我自言自语说,傻瓜。你不明白,这样的姑娘任性极了。头 天晚上,你是个人,等到第二天,你成了出租汽车司机。你屁也不 是。 


怎么不是呢!……你屁也不是!……我像个笨蛋一样向前行 驶。我几乎撞着我前面的一辆大车的车尾;我肯定在发牢骚。我 把一切都搞糟了。在我身后,他们三个人捧腹大笑。她用她的粗 嗓门讲故事,他妈的,她的话好像戗着嗓子出来的;给人的印象是 酩酊大醉。 


我的车刚一停下来,她第一个下车;她的两个同伴没有表示要 付钱。他们也了解她……他们进去了,她向车窗俯身摸我的脸,好 像我是一个婴儿。我收下她的钱。我不愿意惹恼她。我想说点什 么。我在想说什么呢。她先开口说话了。 


“你等我吗?” 


“在哪儿?” 


“在这儿。一刻钟后我就出来。” 


“你一个人吗?” 


唉!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真想收回我的话,我什么也收不 回来了。她用手指甲抓我的脸颊。 


“你明白这个吗?”她说。 


她还在笑。我,我莫名其妙。她几乎立刻松手了。我摸我的 脸颊,脸上出血了。 


“这算不了什么!”她说。“我出来时就不流血了。你在这儿, 等我啊?” 


她走进夜总会。我使劲看后视镜。我脸颊上有三条划痕,脸 正面还有一条粗一些。是她的拇指掐的。血出得不多。我没感 

于是,我等着。这天晚上,我们没闯祸。我也没有得手。 


我想,她很长时间没有恶作剧了。她不大说话,我对她还一无 所知。现在,整个白天我尽量少活动,晚上,我开着我的老爷车去 接她。她不再坐我旁边的座位,若是为这事被人逮住那就不合算 了。我下车,她坐到我的座位上。每星期至少有两三次我们成功 地撞上狗或猫。 


我们第二个月见面时,我觉得她开始动别的心思了。不像最 初几次那样富于刺激性。我琢磨她想找别的更加刺激的猎物。我 不能告诉你们别的,我呢,我觉得这很自然……她的反应不像从前 那样,我宁愿她恢复从前的样子。我知道,你们会说我是一个魔 鬼。你们不认识这姑娘。为这姑娘碾死一条狗或者轧死一个孩 子,对我没什么区别。于是,我们轧死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这女孩 和她的伙伴,一个海员,在街上闲逛。她从游乐园回来。我等等再 给你们讲。 


这天晚上,斯莱克丝可怕极了。她一上车,我就看出来她心里 在盘算什么。我知道,必要时一定要跑一整夜,总要找着点什么。 


妈的!这不是好兆头。我一直朝皇后区大桥驶去,从那儿驶 向环形高速公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汽车,这么少的行人。你们 会说,高速公路上,这是很正常的。可是这天晚上,我的感觉不是 这样。我觉得没有牵连在里面。我们行驶了好几公里。我们转了 一大圈,又回到科尼岛。斯莱克丝开车有一阵子了。我坐在后座, 汽车拐弯时我抓住点什么。她神经有点失常。我像通常那样等 着。我对你们说过,我尽量少活动。她到后座找我时,我醒了。 唉!我不愿意想这件事。 


这事其实很简单。她开始从西二十四号公路向二十三号公路 成之字形向前行驶,她看见他们了。他们在逗趣,男的在人行道上 走,女的在街上走,她显得更小。男孩是个高个儿,漂亮的小伙子。 从背面看,女孩儿很年轻,金发,穿一件小裙子。当时,光线不够 亮。我看见斯莱克丝的手握住方向盘。她能开车。她向他们冲 去,撞着那姑娘的胯部。那时,我感觉我全身正在破裂。我能够转 身,见那女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男孩一边喊叫,一边在汽车后面 追我们。接着,我看见开过来一辆绿色汽车,一辆旧警车。 


“快!”我朝她喊叫。 


她看了我一秒钟,我们几乎撞在人行道上。 


“快!……快!” 


我知道我这时错过了什么。我知道。我只看见她的后背,但 是我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们明白,正因为这个,我才不在乎。正 因为这个,明天早上,小伙子们可能会剃我的光头。而且,他们可 能给我脑袋前边留一撮头发,或者给我脸上涂成绿色,像警车那样,好取笑我,我不在乎,你们知道。 


斯莱克丝加速行驶。设法摆脱困境,我们终于驶抵瑟夫林荫 大道。那辆旧警车呜呜地鸣笛,后面的警车开始追逐我们。 


然后,我们行驶到高速公路人口的坡道。再也没有红灯了。 哎!我要是有另一辆车就好了。一切都乱套了。另外那辆车跟在 后面,蜗牛赛跑。叫人急得火燎火烤似的。 


斯莱克丝加大油门。我一直看着她的后背,我知道她想干什么,我心里和她一样着急。我又叫嚷道:“加速!……”她继续行 驶,接着她转身一秒钟,另一个小伙子从坡道跟过来。她没有看见 他。他在我们右边行驶,他的车速每小时至少有七十五英里。我 看见一株树,我身子缩成一团,但是她没有动。当他们把我从车里拖出来时,我大嚷大叫,可是,斯莱克丝再也动不了啦。方向盘插 进她胸部。他们费了很多事拉她的白手,总算把她从车里弄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她嘴里流涎水。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也不能动弹,因为我的脚反方向弯曲着,但是我要求他们把她抬到我旁边。于是,我看见她的眼睛。接着我看见她。她浑身是血,血汩汩 地流。除了她的脸。 


他们掀开她的皮大衣,他们看见她里面除了长裤什么也没穿。 在公路钠汽照明灯光下,她髋部的肉是青灰色,没有生气。当我们 撞到树上时,她裤子的拉链已经撕开了。





短篇小说| 每日一篇,短篇小说推荐


不碎片、不断章,互联网时代的长阅读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搜狗地图提供街区级新体验
A股不是夜总会,今天的长腿K线也不是花姑娘 分析的原则是重意不重
城市,是为“人类”建设的,不是为“汽车”建设的。
园林景观网
正回应|忻州市商铺占用人行道的问题
汽车等候的时候 作者:欧亨利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