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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与金陵书局


戴望(1837-1873),字子高,号促欣,戴福谦之子,浙江德清人。4岁丧父,家境贫寒。9岁师从乌程(今湖州)程可大,学《周易》、《尚书》,奠定汉学基础。14岁得祖藏颜习斋书,读后惊叹不已,乃广求颜氏遗书。21岁至苏州,受业于陈奂,得声韵训诂经师家法。又从宋翔风学《公羊春秋》,研究经学。一生颠沛流离,体衰多病,性情孤僻,致力考据训诂,治学严谨,后被曾国藩聘为金陵书局编校,校勘周秦诸子。著有《论语注》二十卷,《管子校正》二十四卷,《谪麟堂遗集》四卷。

同治四年(1865)五月,李鸿章以江苏巡抚署理两江总督,命周学濬组建“堂子巷新局”,正式以“金陵书局”售称,同时也拉开了金陵书局发展的黄金十年。除了“大环境”之外,曾国藩礼待文士,两淮盐政拨款充裕,金陵人文渊薮、版刻发达,这些都是推动金陵书局发展的独特优势。(兰秋阳《金陵书局与晚清学术(1864-1911)》第 34 页)同治六年(1867)八月,戴望随苏州制造局迁至金陵,随即入职金陵书局为编校人员,直至同治十二年(1873)三月,“以瘵卒于局中。”(冯煦《蒿盦随笔》卷五)

南京飞霞阁:金陵书局旧址

戴望人生的最后八年,都是在金陵书局中度过,也为其所热爱的校书事业奉献了全部。书局的人事往来不仅局限于书局内部,以曾国藩幕僚群为主体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交游圈。文人相聚,一为论学,一为雅集,戴望就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位。谭献《亡友传》载 :“君好诋宋学,日与要人龃龉。”故其在书局同仁中友伴不多,其多年心血汇集《论语注》完成后,响应者寥寥,“此注疑怪者居其八九,叹赏者五六”,而“尤为叹赏者”,书局同事中仅刘翰清一人,张文虎、刘叔俛等多有訾议,至于莫友芝这样一位前辈,“则名为好古,而见此书,以为讨巧,别出以摩朱子之罍,则直不知为妄诋矣。”


戴望(1837-1873) 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    水墨纸本 镜片    24.5×13 cm.×8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一)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二)


释文:
季贶十二兄侍史:
月之二十二日,从琴西年丈处奉到惠书,相隔二千里,相别六年,重睹墨宝,令人狂喜!惟惠书发自去年仲冬,至今始得,又不能不恨其迟也。汀洲僻郡,民俗强悍,得贤者主之,会当潜移默化,官与民交相安也。并悉屺思学业日进,深为慰藉。此实庭训所致,如弟之愚,又何力焉?琴丈永嘉书目,吾兄所圈出者颇多,旧本何幸如之!数年以来,想邺架日富,何时共读?得见宋元旧椠以校鄙人所欲校之书乎?琴丈诗集刊本及荫甫年丈所著刊本,均当代为索寄,屺思扇画亦俟迟寄。见山已捐江苏知府,现押海运往天津,不在吴下,荫丈则索之尚易耳。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三)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四)

兄处如有《道藏》《中明皇》、及宋徽宗御注《老子》、及贾董二子宋元本《说苑新序》旧刻本,均乞为影钞一分见寄,则感且不朽。弟前年病中校贾董二子,取各类书所列异同详去其上,校之卢刻,倍蓗过之。惟未见《灵台秘苑》《白孔六帖》甚以为憾。兄如有此二书,则望令屺思将其中所引贾董之文及讳书之文,逐一录寄校之,录各旧本尤为急要,不敢有忘。大德所讬各事亦当以渐而办,亦不敢忘也。王损仲《宋史记》稿本在太仓,问家丁,中丞在苏日谋为活字扡印,今不能成矣,惜哉。弟以言之湘乡,又不乐任此举,真无可奈何也。古人一片心学付之东流,终非矣。它日有好事者刊之,此间(其时湘乡尚在徐州,李相为政)所刊各经皆坊本,无一足取。
惟《公羊》买得汪刻仿宋本之版。《榖梁》出,弟手校一正俗本之误,此二种为取各史、《史记》合刻本为最。出南汇张啸山先生(文虎)、海宁唐端甫(仁寿)手校《前汉》《后汉》《三国》,均仿汲古本,而以宋元旧本校改其误字。《晋书》端甫有宋本,取以校汲古本,可喜之至,自宋至隋别矣。旧本可校,只见南北监本而已,局中又新刻《王氏读书·杂者》,此书从无翻刻,自此可以广为通流矣。湘乡生平服膺段、王,而于王氏之学尤五体投地,故刻此书。又谋刻《广雅疏证》,亦不知能成否?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五)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六)

弟年来多病,心绪恶劣,自春及冬,略无乐趣,家事更不堪问。乙丑归里后,初意亦怜此妇人,思欲力改旧辙,以图瓦全,无如先人室庐,荡无一存,问之邻近戚友,皆云,非贼及官兵所毁,乃此妇人所为。弟由此愤怒,遂与之绝。盖室庐已毁,则先世之魂魄无所栖止,是以绝之。今年友人允为觅妾,尚未有成,然它日必为此举也。所著之书,筦子校正后,张啸山覆审,又更定数次。兄如欲嘱前言,何不寄资前来(二百余金即足矣)?因弟字体多依说文,参酌今古之间,非自校不可也。《论语注》已告成,初以无资不敢付刊,今年三月,李若农庶子自江西寄我百金,始奋然付刻,然资尚不敷,再得四五十金,即可竣事。秋后告成,当寄兄数分也。此注疑怪者居其八九,叹赏者五六,其尤为叹赏者,则常州刘子迎(名达善)观察、开生(名翰清,申受先生之孙)、孝廉两叔姪、洪君木(名绪,稺存先生之孙)、庄子安(庄名友恭,方耕先生玄孙)湘潭王壬秋(王名开运,未曾谋面于京师,见刻本两卷,逢㧑叔大称道之)及吾乡荫甫年丈也。其次则㧑叔、荄甫、胡子继(荄甫之叔)、程蒲孙(名秉钊,绩溪人,学甚佳)及福州刘鹭汀先生也(此人为陈恭甫入室弟子,久宦于外,学精三礼、尚书,今在湖北)。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七)

戴望致周星诒信札一通八开(八)


其次,则如湘乡,虽赏其文字而不知其中多用微言大义,张啸山虽谓其中,于门弟子问答之察切时事者颇多创获,而不信其精于道理。刘叔俛(名恭冕,宝应人)则谓其中于圣道极多见处,而不信其引用《公羊》及董子之说,至莫子偲则名为好古,而见此书,以为讨巧,别出以摩朱子之罍,则直不知为妄诋矣。弟未尝附朱子,亦不攻朱子,弟所著书,直自鸣其心得耳,何暇与后人为难哉!卧老近状何如?已归新城否?久不通书,可怪也。仲修全失故步,身名决裂,弟乙丑归,几于痛哭流涕,与之辨析朋友之情,至是亦可以告人矣,而不料其后更狓猖无忌也。言之痛心,言之汗颜。弟病疟新愈,不敢多作书,匆匆布此,即询。兴居不具,弟望顿首,五月廿九,力疾作于冶城山馆。


说明:

1.戴望此札手段提及自孙衣言处得到周星诒赠书,则二人同处一地,当在同治七年冬,孙衣言任江宁布政使后;而信中言及《论语注》将于“秋后告成,当寄兄数分也。”按孙殿起编《贩书偶记》载“戴氏《论语注》于同治十年春付刻”,即1871年,实际完成时间较戴望推算略晚半年,此札应写于同治九年(1870)。
文中多言金陵书局中人,据况周颐《蕙风簃二笔》载“咸丰十一年八月,曾文正公克复安庆,部署粗定,命莫子偲大令采访遗书,商之九弟沅圃方伯,刻《王船山遗书》。既复江宁,开书局于冶城山,延博雅之儒,校雠经史,政暇则肩舆经过,谈论移时而去。住冶城者,有南汇张文虎,海宁李善兰、唐仁寿,德清戴望,仪征刘寿曾,宝应刘恭冕,此江南官书局之俶落也。

2.上款人周星诒(1833-1904),字季贶,一字曼嘉,号已翁,又号窳翁,原籍河南祥符(今开封),后迁居浙江山阴(今绍兴)。咸丰十年(1860)以同知分发福建候补知县。越三年,任邵武府同知,官至福建知府。光绪九、十年间,因巡抚丁日昌风使其献所藏书,未允,乃以亏公帑而获遣,勒令赔缴后发遣军台效力赎罪。晚年幽居苏州。著有《窳圹藏书目》、《传忠堂书目》、《勉熹集诗》等。

3.与戴望相熟字号为“琴西”者有二,孙衣言(1821-1907)与洪汝奎(1824-1886),而戴望札中称其为“琴西年丈”,因戴望与孙衣言之子孙诒让(1848-1908)相熟,且言及“琴丈诗集刊本”云云,此处应指孙衣言。
孙衣言(1821-1907),字劭闻,号琴西,晚号遁坡,斋名逊学,浙江瑞安人。清代官吏、学者、藏书家。道光三十年进士,授编修;光绪间,官至太仆寺卿。端雅好学,秉性刚直,喜谈经济,推崇永嘉学派,生平努力搜辑乡邦文献。刻《永嘉丛书》,筑“玉海楼”以藏书。著有《逊学斋诗文钞》等。
洪汝奎(1824-1886),字莲舫,号琴西,湖北汉阳人,晚清官吏。道光二十四年举人。有平斋、致吾知斋、公善堂、唐石经馆、晦木斋等室名,常以公善堂、晦木斋号刻书。同治八年六月经马新贻任命为金陵书局提调,任期至光绪六年十月。

4.“屺思”为周澧,周星诒之子。

5.“荫甫年丈”、“荫丈”皆指俞樾。俞樾(1821-1906),字荫甫,号曲园居士,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经学家、文字学家、教育家、文学家、书法家。著有《春在堂全书》近五百卷,涵盖经学、诸子学、史学、训诂学以及戏曲、小说、诗词、书法、民俗文化等诸多领域。

6.“见山”即杨岘。杨岘(1819-1896),字见山,号季仇、庸斋,晚号藐翁、显亭长,自署迟鸿残叟,斋堂为石头盦、受经堂、磨专室、迟鸿轩。浙江归安人(今湖州),咸丰五年举人,江苏候补知府,晚年寓居吴门。晚清著名书法家、经学家和诗人。

7.“湘乡”指曾国藩(1811-1872)。李慈铭《越缦堂日记》曾载“戴望子高,湖州府学生,游丐江湖,夤缘入曾湘乡偏裨之幕。尝冒军功,诡称为增广生,改其故名,求改训导,又窃军符,径下湖州学官,为其出弟子籍,学官以无其人通报,湘乡大怒,将穷治之,叩头哀乞乃免。”

8.张文虎(1808-1885),字盂彪,一字啸山,号天目山樵、华谷里民,江苏南汇周浦人(今上海),诸生,娴习经史、小学、历算、乐律。尝馆金山钱熙祚家,历30年。校刻《守山阁丛书》《指海》《珠丛别录》《艺海珠尘》(壬癸集)《小万卷楼丛书》等数百种。晚讲学于南菁书院、尊经书院等。

9.唐仁寿(1829-1876),字端甫,号镜香,浙江海宁人。诸生,累试不举,钱泰吉任海宁州学官,追随多年。家资富裕,求购宋元以来善本,购书累数万卷,多秘籍珍本。曾任金陵书局校勘。

10.刘达善(1825-1875),字子迎,刘文蔚第四子,江苏武进人。道光甲辰举人,一生宦游各处,著有《听秋轩奕谱》。

11.刘翰清(1824-1882),字开生,江苏武进人,经学家刘逢禄(1776-1829)之孙。

12. 王闿运(1833-1916),字壬秋、壬父,号湘绮,世称湘绮先生湖南湘潭人。晚清经学家、文学家。1880年入川,主持成都尊经书院。后主讲于长沙思贤讲舍、衡州船山书院、南昌高等学堂。辛亥革命后任清史馆馆长。著有《湘军志》《湘绮楼诗文集》《湘绮楼日记》等。

13.“㧑叔”即赵之谦。赵之谦(1829-1884),初字益甫,号冷君,后改字㧑叔,号悲庵、梅庵、无闷等,浙江绍兴人。清代著名的书画家、篆刻家。

14.“荄甫”即胡澍。胡澍(1825-1872),字荄甫,又字甘伯,号石生。绩溪(今安徽绩溪县)人。咸丰九年举人,官户部郎中。长训诂,精篆刻,兼通医术。

15. 程秉钊(1850-1891),字公勖,号蒲孙,绩溪仁里人。年轻时,才高八斗,潇洒俊逸,与赵之谦、胡澍并称'东南三俊”。光绪已卯(1879)举人,庚寅(1890)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

16. 刘恭冕(1824 -1883),字叔俛,号勉斋,经学家刘宝楠(1791-1855)次子,江苏宝应人。清光绪五年举人。

17. 莫友芝(1811 -1871),字子偲,自号郘亭,又号紫泉、眲叟,贵州独山人。道光十一年举人,家世传业,通文字、训诂之学。工于诗,尤工真、行、篆、隶书。与遵义郑珍并称“西南巨儒”。晚清金石学家、目录版本学家、书法家,宋诗派重要成员。

 戴望对于学术的期冀是孤独的,“弟未尝附朱子,亦不攻朱子,弟所著书,直自鸣其心得耳,何暇与后人为难哉!”而这种落寞与其坎坷的人生之路相叠加,更显寂寥。德清戴氏一门多有才名,而寿岁皆短。戴望之伯父戴芬(1804-1829)、父亲戴福谦(1808-1840)、叔父戴莼(1811-1835)时人称为“戴氏三俊”,好友汪日桢将三人遗诗合刊为《戴氏三俊集》。戴望亦因劳成疾,“盖君自至江宁,数病,病稍间,即改所著书,复作乃止。如是六七年,至于不可为以卒。”(施补华《戴君墓表》)至于戴望娶妻凌氏无子之事,于此札中亦可猜得一二。
“乙丑(1865)归里后,初意亦怜此妇人,思欲力改旧辙,以图瓦全,无如先人室庐,荡无一存,问之邻近戚友,皆云,非贼及官兵所毁,乃此妇人所为。弟由此愤怒,遂与之绝。”从字句中不难体会二人相处之茅盾重重,并有意“觅妾,尚未有成,然它日必为此举也。”未想三年后即已离世,后以族侄戴湘为嗣。俞樾日后在给友人书信中犹言“戴少镛舍亲,少年英发,颇有干才,而家居贫窘,谋馆不得,倘苕上厘局中有司事之缺,务求推爱……其嗣父戴子高茂才,经学湛深,不幸早逝,或阁下亦曾知其名也。”戴望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不惮于表达自我。邀周星诒为其书写前言,却要自费 :“何不寄资前来(二百余金即足矣)”;拉拉杂杂写满八张信札,结尾却道 :“病疟新愈,不敢多作书,匆匆布此”。因这份至情,反多了几分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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