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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父亲(五)招工被骗

    逃出劳工营后,父亲不敢回家乡,就开始在东北的各大城市间流浪。颠沛流离中,父亲来到了大连,被造码头的工程队相中了,就留在了这个工程队中,建造大连的新码头。父亲从事的架子工是一个技术工种,同时也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业,但是当时的工资不算高,每个月能挣三块大洋。由于一直在高空作业,需要有强健的体格,每天吃的伙食就要比别人好,所以,一个月挣的钱除掉伙食费也就所剩无己了。

有一天,一个从黑龙江来的老板找到了他们的工程队,急着要要雇一个工程队去黑龙江干活,不但待遇很优厚,每个人一个月十块大洋,供吃供住,而且每人还可以预支十块大洋。一个月可以净剩十块大洋,这个数目对于像父亲这样的穷人来说,可是太有诱惑力了。父亲和他的这些工友们三十多个人都踊跃报了名。先预支了十块大洋之后,被告知两天后出发。由于时间紧迫,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准备工作了,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准备着行囊。那位老板说,你们只要带着自己的行李就可以了,其它的什么也不用带,路上的吃喝他全包了。父亲当时想,自己的口味重,担心他准备的饭菜太淡,自己吃着不顺口,就买了二斤咸鱼放在行李中。

两天后,工程队坐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一路上畅通无阻,父亲一行人下了火车,早就有一艘小火轮停在松花江边等着他们,等上了小火轮之后,父亲和大家才发现,船上接待大家的都是日本人。这时大家才知道,他们是被雇来给日本人修建一个江桥的。如今是上了贼船身不由己,虽然心里害怕也回不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被日本人看押着由松花江驶进了黑龙江,然后开始逆流而上。船刚驶进黑龙江,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黑龙江上往来的都是苏联的巡逻艇,原来嚣张的日本人在苏联的巡逻艇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即不敢说日本话,更不敢穿日本的军服,全都换成了中国老百姓的便装。苏联的巡逻艇觉得这艘船可疑,就在江上扣押了两天没有放行。日本人躲在中国人中间不敢出去,只让翻译出面斡旋,好不容易苏联人放行了。原来预计三天就能到达,当时上船的时候,每个人发了二十个馒头。别人都是省着吃,三天后还有吃的,父亲的饭量大,二十个馒头早吃光了。正在饿得难受的时候,想起了自己放在行里中的咸鱼。可鱼太咸了没办法直接吃,父亲就用行李绳捆住鱼,放在江水中冲刷,等鱼的盐分少了些再吃。有这二斤鱼充饥,父亲总算渡过了难关。可鱼还是太咸了,伴随父亲一辈子的咳嗽就是那时候落下来的毛病。

船开到了黑龙江上游的呼玛县城之后,父亲和大家一起下了船,改乘汽车向呼玛河上游进发。父亲说,他们经过的路边种了成片的罂粟,由此可见,日本人在此地一定经营了多年。又经过一路的奔波,大家终于在呼玛河边停了下来。原来,日本人为了在呼玛开金矿的方便,要在呼玛河上建造一座桥。那时的呼玛河边一片荒凉,四周都是原始森林,日本人早已在河边的工地上搭起了军用帐蓬。大家下车之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先搭建自己简易的住房和食堂。来的都是些能工巧匠,建造一个简易的住所,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不到一天的工夫,大家用木头搭建的房屋,用茅草苫的屋顶,用乌拉草铺的床铺就完成了。至于食堂更容易了,大家找来了一个汽油桶,把桶盖锯掉,然后在桶身上锯出来一个烧火的门,把锅座在桶上面,这样一个简易的能随意搬动的锅罩就完成了。最后,大家又在住房的旁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厕所,扒了许多的桦树皮放在厕所中当手纸。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就正式开工建桥了。

从住进了工地的第一天起,父亲和大家的工作就是在日本人的全程监督下进行,每天,天刚亮大家就开始上工。原材料就地取材,整座桥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太阳落山了才能回来住处,平时是一刻也得不到休息。附近没有人烟,日本人也不担心大家会逃跑。每天干活的时候,日本人轮流提着枪在附近看着,其余的人就在帐蓬中休息。吃饭的时候,日本人有自己的食堂,不和中国人一起吃。父亲说,当时在工地上吃得还不错,每天都有一顿细粮,一个星期还能吃一次肉。不过父亲说,他们吃的肉都是日本人在森林中打的野味,有时是野猪肉,有时是梅花鹿肉,还吃过一次黑瞎子肉。不过大家的工钱却和来时说得一样,干了三个多月,工钱一分也没有少,每个人都挣了将近三十块大洋。虽然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好在有钱挣,大家也就安心的工作着。

忽然有一天的晚上,工程队的队长把大家招集在一起慌慌张张地和大家说,白天,日本人的翻译和他说,日本人正在计划等江桥修完之后,要把大家送到虎林去修工事。大家一听脸色都变了,谁不知道去虎林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呀!这可怎么办呀!大家全都没了主意。最后,大家经过紧张的商量,决定逃跑。可是商量出几套方案都被大家否决了,首先,日本人每天在附近持枪看着大家干活,大家没机会逃跑;而且父亲他们来的地方是原始森林,森林中时常有野兽出没,即使大家侥幸逃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一定能安全的走出原始森林。还是工程队的队长有主意,最后,他出了一个主意,在日本人的翻译身上想办法。大家都急切地问:“什么办法?”他说:“那个翻译也是中国人,用钱去买通他。我们把自己挣地钱全都拿出来,我们三十多个人就是近一千块大洋。他一定会帮忙的。”在那个时候,为了保命,谁还在意钱。于是,大家纷纷把自己的钱拿了出来交给了队长。队长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大家的全部工钱,终于打动了翻译,翻译决定帮助大家离开呼玛。父亲说,他也不知道翻译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日本人不送大家去虎林。当江桥修好的时候,翻译开始送大家离开,一路上有翻译亲自护送,父亲他们又沿黑龙江回到了松花江,然后在哈尔滨下了船。当双脚踏上岸边的时候,大家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彼此互相看着,历时三个多月,从大连来到了黑龙江,辛辛苦苦为日本人修建了一座江桥,没挣到一分钱,还差一点被日本人送去虎林修筑工事,现在大家最庆幸的就是自己终于能活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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