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少林》：揭秘少林人生

没有任何商业利益，一群平均年龄四十岁的西北男人，用三年时间跑遍全国，只为探寻中国功夫的足迹。

这几个不惑之年的汉子，他们用一部《功夫少林》将自己所做的融入到功夫的定义中，“如果一个人，认认真真十五年都只做这一件事，把时间、心血还有信仰都融进这件事情里，他就能做成，这就是功夫。”

都说纪录片人是真实而随性的，并且浑身上下充满着血性。与三位主创在午后烹茶对饮，长话江湖，感觉自己都化身为一侠客，纵横于天地间，畅快淋漓。

 

最大目的是要证实关于功夫的梦都是真的

 

《电影》：什么时候决定拍《功夫少林》的？

肖崴： 2013年5月，河南电视台委托我们央视纪录频道拍一部讲述少林寺与中国功夫的片子。最初叫《海外少林》，当我真正前往少林寺感受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如果纯粹做《海外少林》一期就结束，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少林寺对于国人相当于一个传奇。到底现在还有没有武林绝学？还有没有武功秘笈？谁来传承这个秘笈？中国人的兵器和功夫之间有什么关系？中国功夫人生存状况如何？这些都是我们不知道的。所以应该把握住这样一个机会，来重新看看冷兵器时代过去后，中国功夫在今天这个时代是如何生存的。

 

《电影》：这部纪录片最吸引你们的地方是什么？

张海龙：小时候都爱看《少林寺》，记得那时候我就看了七八遍。从《少林寺》到金庸小说，每个男孩子都有功夫梦，我当时还画了个秘笈到小树林里去练。（笑）然而现在，无论电影还是其他方式，对于少林功夫的说法，已经越来越夸张，很多人不相信真的有功夫存在。所以，这部片子就是圆我们自己的梦，这些功夫到底有没有？它最大目的是要证实关于功夫的梦是真的。

 

《电影》：但并没有一味煽情。

张海龙：不能夸张，否则让人觉得不真实。比如少林拳法中胳膊永远不会出直，永远是克制是弯的。一出直很容易被别人擒拿，给你咔嚓了。同样，话也不能说满，说满了就很容易被人咔嚓一下，凡事学会收敛，是中国人的生存哲学。

肖葳：而且这次片子里我们拍的全是老拳师，打的都是传统的少林武术。这种拳并不是飞来飞去一棍子就打下来，如果是这样，体操运动员玩得更炫。真正的少林功夫，是以实战为核心。实战是什么？动作都很小，但是非常有力量，一招一式，拳拳到位，还要有防守，不给别人留破绽才能去进攻。

 

《电影》：内功高手王高峰在徒弟离开时，独自坐在那里念经，眼泪从眼角划过。我们后来知道其实还有更痛苦的镜头，为什么被剪掉了？

肖崴：一个男人说“我王高峰45岁，半世飘零一事无成”，说完流下一滴眼泪，就能让你感觉到现在的传承真的太不容易了。好徒弟可遇不可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罗城，却因为要为家人挣钱选择离开，让王高峰的精神世界完全崩溃了。你看那个镜头是一滴眼泪从他眼睛里滑下来，这永远比大喊大叫大哭大闹要更高级，更打动人。很多事情，可能确实是由人的内心所爆发，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个片子的气质尽量还是要收敛。

 

《电影》：影片中有很多哲理性的东西，比如“上山下山出世入世”。

张海龙：因为他是有层层递进的关系，第一集是走进山，第二集推开山门其实就是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肯定要有某种原则。像我们的母校西北师大校训说的特别好“知术欲圆，行旨须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就是说你在练习知术、求道的时候，是圆的，包容的，做事的时候是方的。就是咱们中国人讲的外圆内方，其实就是所谓的行走江湖的感觉。跟其他纪录片不一样的，别的纪录片可能重在呈现术的层面，但是我们想在术层面后，可以藏去求道。道的原则是从哪里来，就体现在语言风格上，一两句话你会突然觉得这个人不一样，他不是一介武夫，不是一个盲人，会觉得这个人是有想法的。中国人最勇猛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孤决感，敢舍才能得，其实所有的东西，是体现在我们给他藏着的某种道的感悟。

 

《电影》：这次的航拍很特别。

肖崴：拍之前我就想这次的航拍一定要有含金量，我所谓的含金量不是如之前一般拍出来都是很漂亮大气的空镜头，我不要那样的镜头。我要每一个航拍的镜头都有我的主人公，主人公才是最核心的。比如在第三集里，一个大航拍拍到了巍峨的群山，但是最后是落在我们主人公身上，这样的航拍才是有价值的。如果给我拍了一堆漂亮的空镜头或者宏伟的寺院，那就不是我们最终想要的东西了。

 

《电影》：解说词从头到尾改了几版？

张海龙：这是一个集体的智慧，大家都把自己原有的储备调动起来，金庸也好，古龙也罢，甚至李白的《侠客行》中的某些精神都可以融合进去。我们是想用某种特别方式或者语言，把这部纪录片的魂给叫出来。因为在功夫的世界里，有些人就是传奇，有些人就是别人眼里的疯子，需要与这种风格特别像才行。最后一次三天没出门，一条一条地对。

 

《电影》：人多会有争执吗？

肖崴：我们总撰稿严枝俏老师与冯雅滨老师是两口子，夫妻档。他们俩为了删谁的东西保留谁的东西有几次恨不得都要打起来了。

 

中国男人的偶像应该是这些功夫人

 

《电影》：刚开始会以为这部纪录片是拍给男性观众看的，看完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拍给女性观众看的。

肖崴：对，拍的时候我就对摄影师说，一定要拍出汗水的味道。每一个镜头，让观众感觉到汗水的味道，这就很性感。我们拍的都是普通人，但是我们把他们最闪光的地方进行塑造，他们就会变得迷人起来。

 

《电影》：观众看功夫片，还是会对动作和特效感兴趣。这次会担心观众看不尽兴吗？

张海龙：现在的功夫片中，各种特技和手段已经超过了故事本身的内容。比如《卧虎藏龙》，一个个人站着像竹竿，好看是好看，但谁都知道不可能。我们的纪录片是真实的，它把很多不可能都先给排除掉了，去做那些可能的东西。

黄大治：我想我们见证了中国功夫最后的辉煌。我持有的是一种悲观态度，这个时代在变，功夫更多在健身，实战价值严重削弱，本身承载的价值也在变。如果再晚几年，老的老，去世的去世，就真的拍不到了。

肖崴：黄导是一个有情怀的人，他经常拍着拍着自己在那流眼泪，会为当下中国功夫的现状去担忧，在社会上的地位为什么还不如跆拳道。我们宁可把孩子送去学跆拳道，送去学剑道，也没有机会去学中国的传统功夫传统武术。

 

《电影》：这是一种很悲情的担忧。

张海龙：可以悲情，但不用感伤。因为现在的跆拳道，包括日本的柔道，就是纯技术的学习。功夫难在哪里？因为中国文化承载的东西特别多，每一个拳脚都带着某种价值观和中国的哲学方式，复杂且不易传承。

黄大治：功夫讲的就是一种精气神，这种精气神的传播，是我们中国人一直在讲的勇猛。每个人练功夫的目的肯定是在锤炼性格，培养你的血勇之气，知难而退不是中国人。

 

《电影》：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这种题材的纪录片。

肖崴：是。现在不少年轻人都把“小鲜肉”当偶像，但是我觉得中国男人的偶像不应该是这些人，应该是一些真正具备血性的人。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血性，就没有了战斗的精神，遇见事情的时候，就不会有担当。其实我们的《功夫少林》就等同于功夫纪录片里的《老炮儿》，《老炮儿》就讲了一个规矩。时代怎么变，规矩不能变。现在的人怎么都不讲规矩了？武术最讲的也是规矩。我们是一群以西北人为主的团队，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的老男人在干活。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是希望通过这部片子让今天的观众看到，中国男人身上应该具备的血性和责任担当。

 

《电影》：《舌尖上的中国》影响力很大，同为央视纪录片人，这次是否会有压力？

肖崴：其实《舌尖》的总导演陈晓卿老师是我的老领导了。我觉得做纪录片的人都比较低调，并没有很在意红不红。我们心里是藏着一把火，但是我们希望用影像去表达，推广之类，我们不太会。

 

《电影》：不考虑出名，纪录片的从业者，对赚钱这件事在意吗？

肖崴：其实纪录人还是比较可爱的，我们真的没把钱看得很重。如果完全为了赚钱，这个片子绝对不是现在这种风格，我会拍得很小清新，很好玩。拍得这么厚重，恨不得把所有的钱全都花在拍片子上，用力其实很猛。大家赚的一点也不多，像黄大治这次做分集导演，苦兮兮折腾了三年，所有收入仅仅是税前8万元。可想而知他的付出和收获有多大的差距。

 

《电影》：那你们真的是不想赚钱！

肖崴：我当然想赚很多钱。虽然拍《功夫少林》没赚到钱特别傻，但这件事我们做得很牛。我师傅给我们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做一件事，认认真真的做了十五年，把时间、心血还有信仰都融进这件事情里，他就能做成，这就是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