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的月光

《

文/鹿剑林

        农历丁酉年九月的三五之夜，正值周末，我赶在夕阳正好之时驱车到城南十里的北湖（位于微山湖的北端，因此得名），去看一眼景区的秋色。金色夕阳把斑斓的深秋涂抹得更加浓郁厚重，绿的、黄的、红的、橙的、褐的树叶如七彩的音符，在夕阳下静默成一树一树辉煌。残荷和芦苇是湖区的主角，披上一抹晚霞的绯红，简直就是一幅生动的油画。这美景吸引着我的眼睛，脚步直达季节的腹地，顺着曲幽的小径误入人迹罕至的园林深处，眼前是一片“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树林，我举起手机正欲拍下这片红叶美景，阵阵奇异果香无风袭来——树下一个个硕大的金黄色木瓜熟落在地，惊喜自不必说！我欣然捡拾这大自然的馈赠，醉心于满手满地的馥郁果香。

        还没有把这深秋看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早就约定了朋友今晚小聚，虽然有些流连忘返，还是说服自己“明天周六，一早再来！”

        匆忙往景区大门口走，不料走到半程抬头撞见东方悄然升起的一轮圆月。那月亮定定地看着我，恍若隔世相见的恋人，牵绊的目光让我砰然心动，再也迈不出半步。

        索性折转回去，踏着细碎的光影走向湖岸。月亮缓缓越过树梢，清辉一点一点驱赶着黑暗，待我走到水边，皓月当空展现眼前，溶溶月色浸入万顷湖中，在湖面形成一条闪耀的光链，那光链跃动着，漂摇着，波光粼粼，由远及近，分不清是湖水融化了月光，还是月光润湿了湖水，如水的月光流泄于天地之间，天空和湖水一片澄澈，真是水天一色无纤尘。远处的湖心岛黑黢黢一片，显得神秘莫测，堤上的垂柳投下斑驳倒影，岸边的灯柱变幻着红、蓝、紫的色彩，忽明忽暗，如梦如幻，白鹭已经南飞，秋虫早已蛰伏，一两声鸟鸣划过夜空，北湖的月夜如此寂静。

       一个人沿着湖岸漫步，独自享有这广阔无垠的平湖秋月，不禁思绪万千。曾经看到最早描写月亮的文字，是《诗经·陈风》里的《月初》，“月出皎兮”的诗句照亮了中国千年诗魂。诗仙李白曾经在古任城定居二十三年之久，不知多少次花间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唐天宝年间，李白、杜甫在任城及周边交游，“醉眠秋共被，携手同日行”。期间，二人曾与任城许主簿在古南池泛舟，月明之夜不忍归宿，三人以蒲草为床月下露宿。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真是把江月的纯净之美渲染到了极致。北宋大文豪苏轼谪居黄州，在元丰五年（1082年）的仲夏、冬初两次月夜泛舟长江赤壁，尽享山川河流、清风明月之美景，饮酒弹唱，击舷高歌，怀古伤今，写下光照千古的名篇前后《赤壁赋》。元丰六年十月，与好友张怀民夜游承天寺，留下了一篇脍炙人口的抒情小品《记承天寺夜游》，发出了“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的感慨。江山风月，闲者便是主人。林清玄的散文名篇《温一壶月光下酒》把“举杯邀明，独斟自酌”誉为饮酒的最上乘喝法。今晚，我爽约了朋友的饭局，独自漫步月下，尽享清景，无酒自酌，神交古人，一人静享这清风、明月、湖水，也是醉了。

       多少年没有在这样的月光下徜徉了？还真是记不清。我不禁怀念起儿时的自由时光，那时虽然十分贫穷，心情却像月亮一样明澈，常常望着天上的月亮高声朗诵“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秋冬季月明之夜，一群小伙伴儿在村前的打麦场追逐戏嘻、捉迷藏，月亮的清辉给每个孩子投下或短或长的影子，那些影子在月亮的呵护下欢快地舞动。到了我的少年时代，父亲要在村头造屋，常常利用月明的冬夜，带领我和弟弟从坑塘里拉土垫宅基，月光下我们父子三人使劲推拉着地板车，心里憧憬着新居，虽然很累却不觉得苦。新屋盖起，我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养花种菜，晚饭之后，三人轮流用压水井压水，清清的井水融着月光流进菜畦，田垄里结满碧绿的黄瓜、紫红的茄子、红彤彤的西红柿，空气中弥漫着小金菊、夜来香和眉豆花、丝瓜花的芬芳，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诗意地栖居”，却是一院子明月清风的小主。如今，一大家人早已迁居城市，住进了钢筋混凝土的高楼。此刻，月光如积水空明的老宅是何等的静谧落寞。

       一条鱼突然跃出湖面，在空中闪过一道银光，湖面荡漾开层层涟漪，水中的月亮摇晃着，摇晃着，像孩子的笑脸。

        这尾想亲近月亮的鱼惊扰了我的万千思绪。我已漫步至湖的西岸，不远处就是京杭大运河了，那河水在月下荡着历史的蔷薇色。今夜，我真想乘一河月光直抵江南，去看看西湖的月是不是比北湖的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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