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棋坛六十年》第十一章 “七星王”越南斗排局

第十一章 “七星王”越南斗排局

灵宝大法师钟珍，不恋恋于一隅之地，很有挟技远游的抱负。

二十年代他游历越南，获得“安南棋仙”称誉。这段经历，据《越南象棋谱》二集钟珍事略是这样说的：“钟珍民十四年间（公元一九二五年）来越，时三十七岁。结识陈就。尝往芹德、鹅贡、头顿各地，博得巨资。时有易功懋君，鹤山人，于堤岸牛皮街让人双马，每局博五元作饮茶赛。钟过，故意指拙着激之，易怒，邀钟战。初则易让双马、单马、二先而一先，再则平手；后反由钟饶一马、双马，弈至午夜，获彩三百余金，易始知上当。消息轰传，引为笑柄。维时让单马而能抵挡者，只阮清玩与邓福锐君耳。民十六年（公元一九二七年）钟取道顺化海防回国，流寓琼州多年。”

钟珍是在曾展鸿的协助下，两人联袂入越的。到越南后，又得到华侨棋手陈就做东道主，因而顺利地挟艺浪游。陈就是广东海南人，西贡棋坛名手，有“棋霸”之称，越南棋人多叫他做“海南就”。他对于曾展鸿偕来的钟珍，初不知道他是棋坛高手。钟珍貌作庸愚，中藏韬略，屡败名手，时间长了，声名大著。他用智术使易功懋入彀，只是他在越南事迹的片断。当时同阮清玩、邓福锐等棋手的对局都已散佚，无从搜求。当时棋人和钟珍对过局的总是觉得他变幻莫测，不知高深，誉之为“棋仙”，并争传着钟珍的逸话。

越南的棋艺对抗，除了满盘对局之外，还流行斗排局。斗排局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先由甲乙两方商定比赛日期、比赛哪一个或哪几个棋局，到时才由双方各摆出自己最熟练的一个局对赛。这两种方式都有一个规定：由摆棋局的一方声明红方先行，和棋作红方胜，或和棋作黑方胜，任由对方选择要红方或黑方。要是谁走出一将一杀，谁要变着，不变作输（因为当时的棋例一将一杀是作和的）。这个规定的目的，是使双方在一局棋的比赛中不能走成平手，并使摆局的一方无法把握住不失败的权利。

钟珍对排局很精，特别对于《百局象棋谱》的“七星聚会”排局，深得个中三昧，在广州时就有“七星王”的称号。越南的棋手逐渐知道钟珍长于排局，不少人想出奇制胜，但都败在钟珍手下。      一次，当地有一个长于斗排局的高手想挫败钟珍，和钟珍约定以“约时定局”的方式博彩。他们在晚上进行协商，那个棋手提出在明天早上七时比赛。时间定得这样短促，是很少见的。钟珍不甘示弱，同意了所定的时间。于是双方各摆一个声明是和棋红胜的排局出来，钟珍一看那个棋手摆的竟是《百局象棋谱》中的“雪拥蓝关”。（如图）

他很觉突然，因为这是百局谱的一个普通的和局，变化不多，从来没有人摆过。但后来他想到“善者不来”，很可能还有复杂的变化未被发现，于是他决定审慎地解拆清楚。

回到寓所之后，钟珍连洗澡更衣都来不及，就马上把棋局摆好。这个古老的排局，粗看起来，如果执红子，先走炮三上二，逼黑方象五下七去炮，再走车二平七拦车，让二路马跳卧槽做杀，即可获胜。但黑方却有解着，炮七上一，士四上五，卒六平七，士五上四，车三上二。这样，黑七路炮即可遥守卧槽，使红马不能叫将。出现了这种局面，取义韩愈的“雪拥蓝关马不前”诗句，所以局名称为“雪拥蓝关”。这个排局按照百局谱的着法，红先成和：

1. 兵八平七  车３平２    2. 炮三进二  象５退７

3. 车二平八  炮７进１    4. 仕四进五  卒６平７

5. 仕五进四  车２进２    6. 兵七进一  车２平８

7. 兵五平四  象７进５    8. 马二进四  车８平６

9. 兵四进一  卒７平６   10. 兵四平五  炮７退５

11. 兵五进一  士６进５   12. 兵六平五  将５平６

 13. 兵七平六  炮７退４   14. 兵六平五  炮７平５

 15. 兵五进一  将６进１   16. 帅五平六  将６平５

 17. 兵五平四  卒１平２   18. 帅六进一  卒２平３

19．兵四平三  卒３平４   20．兵三平二  将５平４

21．士四退五（和）

从这些着法上看，一时找不出红方或黑方有可胜的变化。他有些着急，开始在房间里踱起方步来，后又抵制住紊乱的情绪，冷静地分析研究。他重新把谱上的着法逐步地进行探讨，经过一个小时左右，他发现原着法之所以成和，是由于红帅刚好赶上二路，使黑方高头卒无所施其技，如果黑卒能够捷足先登，红方单士兵是无法守和双卒的。因此，他联想到第十二着黑方的车二平八是步虚着，如果黑方多走一步卒一平二，那就变化很大了。他立即研究这步变着，接原谱着法第十一着起，黑先：卒一平二，兵五平四，车二平五，帅五平六，卒二平三，马二上四（此着如改兵四上一，车五上一，兵四上一，车五平四，帅六平五，车四下二，马二上四，《竹香斋》的“潇湘烟雨”此变作红胜，实误。因续走车四上八，帅五平六，炮七平六，黑多卒胜），车五平六，兵四上一，象七上五（此着如改卒三平四，兵四上一，卒七平六，帅六平五，卒四平五，红不能长杀，亦黑方胜），兵四平五，卒三平四，兵五平四（此着如改帅六平五，卒七平六，兵五上一，士六上五，兵六平五，将五平六，兵七平六，炮七下九，兵六平五，炮七平五，兵五上一，将六上一，黑兵快一步胜），卒七平六，兵四上一，炮七下六，帅六平五，卒四平五，帅五平六，炮七平四，兵四上一，将五平六，兵六平五，卒五上一，兵七平六，炮四平五，黑胜。此外尚有一些变着，都属于黑胜。

大约钻研到凌晨四点钟左右，他觉得这个局的变化已经全部弄通了，心里非常高兴。便和衣躺在床上，想睡一刻。但是哪能睡得着呢？他随即平静下来思考，一小时后，他果然想出了一种和局的新变着，这个变化是接原谱着法第十二着走卒一平二起，红先：兵五平四，车二平五，帅五平四，卒二平三，士四下五（此着如改马二上四，车五平六，兵四上一，此时黑如卒三平四，则红士四下五，卒四平五，兵四上一，卒五平六，帅四平五，卒六平五，帅五平六，卒五平四，兵四上一，将五平六，兵六平五，红再平兵胜；但黑如不走卒三平四，而走卒七平六，红帅四上一，则炮七平三黑胜），卒三平四，马二上四，车五平六，兵四上一，卒四平五，兵四上一，卒五平六，兵四上一，将五平六，兵六平五，象七上五，兵七平六，卒七平六，将四上一，炮七退九兑子后单士守卒成和。

这时天将发白了，距离出场时间只有一个多钟头。怎么办呢？作和局决定吧，不行，这样匆忙想出来的着法不一定靠得住。如再研究一下，时间已不多了。然而他仍然做到不忙不乱，利用仅有的一些时间，镇静地打一盆温水，洗个面来醒醒脑筋。在他闭起眼睛把手巾盖上额头的时候，找到了一步关键性的着法，其实这个着法很显浅，只不过是“当局者迷”，一时未发觉，以致造成了和局的错觉罢了。

如第二次发现的着法：红帅五平四，黑卒二平三，红士四下五，此时黑方只要知道弃七卒通炮路的关键，就很容易获胜的了。例如此时走卒七平六，红帅四上一，车五平八，马二上四，车八平六，兵四上一，炮七平三捉兵，黑方就胜定了。

至些，似乎可以肯定“雪拥蓝关”是一个红先黑胜局。但还有没有其他变化呢？他不因时间紧迫而终止推敲，又从头研究了另一种走法。按原图红先；兵六平七，车三平四，兵五平六（如改兵五上一去象，则车四上九，帅五平六，炮七上一，士四上五，卒六上一，黑胜。又如改士四上五，则车四上八捉士，士五上四去马，车四平一，仍黑胜），炮七上一（如改车四上三去兵，则炮三上二，象五下七，马二上四，将五平四，兵七上一，红胜），士四上五，车四上三，士五上四（如改车二上一，则车四平五，炮三上二，象五下七，马二上三，将五平四，兵七上一，将四上一，兵八平七，将四上一，车二下一，象七上五，无杀着，黑胜），车四平七，炮三平四，士五上六，车二平四（如改车二上一，则士六上五，兵七平六，将五平六，车二上一，象五下七，马二上一，车七平二，帅五平六，炮七下一，黑胜），车七平五，帅五平六，象五上七，马二上三，炮七下八，车四平六，炮七平九，车六上二，将五上一，兵七平六，将五上一，车六平五，炮九平五，红无杀着，黑胜。

研究到这里，出场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也确定了“雪拥蓝关”并不如百局谱所说的和局，而归根结底是个红先黑胜局。

他带着整整一夜研究的新成果，去和那个棋手进行排局比赛。他选择了“雪拥蓝关”的黑方，那个棋手心里十分纳罕。因为他宣告了这局棋“和棋红胜”，而钟竟选黑子，可见钟是胸有成竹的。开始走子后，对方按百局谱的走法，双方走了几着，成为：

1. 兵八平七  车３平２    2. 炮三进二  象５退７

3. 车二平八  炮７进１    4. 仕四进五  卒６平７

5. 仕五进四  车２进２    6. 兵七进一图

这时钟珍开始变着，不走原谱的车二平八，而走卒一平二。对方对于这一着，大吃一惊。这个排局终于被钟珍推翻了百局谱的原着法，加以创新，而击败了对手。原来他的对手本以为“雪拥蓝关”是个冷门棋局，而且自己又钻研了几种变化，执红子不一定能够成和，以为钟珍未必对这局棋有深刻的研究，所以想以突然袭击的手段，使钟珍不能在一个晚上就弄通这个排局的变化而受挫败。不料那个棋手的策略竟然难不倒钟珍。事后，他十分钦佩钟珍对排局研究的精微，认为钟不愧被称誉为“棋仙”。

钟珍以一个不眠之夜，全部掌握了“雪拥蓝关”的变着，也得出了深刻的体会：“解危局务要镇定，防错漏切忌紧张。”

百局谱中的“雪拥蓝关”，与《竹香斋》第二十一局“潇湘夜雨”相同，后者虽增加了较多的变着，但过去一般棋手还未发现其正着。钟珍自探索得正着之后，不肯轻易示人。后来陈松顺在他的门下，也没有破格传授。陈松顺曾就这个古局撰文说：“松屡求教于钟，钟必以他事推却”，迟至“钟、董（文渊）斗残局时，始发现其着法”。可见过程是相当曲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