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寻章叶正黄

□　张承林

绵绵不断的几天秋雨过后，让深秋更浓了，增添了几多寒意，似乎隐约听到冬天的脚步更近了。摘几片秋叶，牵一缕乡愁，追一抹秋思，吟一首秋诗，似乎更接近秋的意境。想学那“老干体”赋诗一首，却不知如何下笔，忽记得《红楼梦》中宝玉小哥曾经言道：“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一席话，虽出自小儿之口，却也不无道理。

手头恰好有几册旧体诗集，随便翻翻，古代文人以秋为题、各有立意的诗歌，伴着幽远的墨香扑面而来，为这晚秋衰唱增添了几多意境。

以《阿房宫赋》为世人所瞩目的唐代著名文学家杜牧，经略之才，诗文均有盛名，涉身官场却性情刚直，不拘小节，不屑逢迎。作诗明丽隽永，作文气势恢宏，追比杜甫，又与李商隐齐名，人称“小杜”。“南陵水面漫悠悠，风紧云轻欲变秋。正是客心孤回处，谁家红袖凭江楼。”《南陵道中》是杜牧任职宣州团练判官时所作。呈现在诗人眼前的，似乎是一幅《红袖临江倚窗图》，你看那南陵的江水，慢慢悠悠地流荡着，紧吹的西风推动着云轻轻飘过，预示着秋天的到来。客居他乡的游子正孤寂凄清，忽见谁家一红袖女子正独自临江倚着楼窗眺望。此情此景，怎不令人驻足留恋，心神向往。诗人另一首《齐安郡晚秋》则又是一幅凄清画面：“雨暗残灯棋散后，酒醒孤枕雁来初。可怜赤壁争雄渡，唯有蓑翁坐钓鱼。”残灯暗淡的萧条雨夜，棋友已经散去，酒醒后的自己孤枕难眠，陪伴的只有雁群南飞。当年英雄鏖战的赤壁近在咫尺，眼前却只有披着蓑衣的老翁在垂钓。全诗没有一个“秋”字，却处处着笔无不暗示出秋天到来时凄凉孤寂、英雄无助的悲壮心情。

或许有人以为，自古文人多寂寞，古代诗人之所以多悲秋而伤怀，是因为“秋之为气，草木摇落而变衰”的缘故。南朝时期著名辞赋家江淹“才情未尽”之时所作《别赋》，对秋天的感受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读之令人顿感秋天凝重之至，怅心如霜。唐代刘禹锡则不尽然，曾言：“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诗人心情好，照样把秋天当做春日来看。大概身份以及所处环境的不同，所发出的感慨自然各具特色吧。

再比如宋代刘兼的《秋夕书怀呈戎州郎中》，全诗展现出的故国情怀、离别愁绪，读后使人几乎泪下：“风送秋荷满鼻香，竹声敲玉近虚廊。梦回故国情方黯，月过疏帘夜正凉。菱镜也知移艳态，锦书其柰隔年光。鸾胶处处难寻觅，断尽相思寸寸肠。”

更为脍炙人口的，当数范仲淹的《苏幕遮》了。且看“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情真意切，魂牵梦萦，何等的绝妙！古往今来，不知醉倒了多少文人墨客！可称得上是千古绝唱了。

说起范仲淹，忽然产生这么一个问题，论身份地位，此公当时也是封疆大吏朝廷大员了，这么一位吃皇粮领俸禄皇恩浩荡的人物，即便不去歌功颂德，也该做些“鸟语花香，风月无边”四平八稳的诗歌才是，却为何也学那羁旅骚客，满腹的惆怅？殊不知这正是集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于一身的英才与一般官场腐儒的不同之处。范仲淹当时任职陕西四路宣抚使，在西北边塞主持对西夏王朝的军事防御。此时的北宋朝廷已经是日益腐败，民不聊生，处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中。力主改革的范仲淹，处江湖之远，不忘忧国忧民，国家安危百姓疾苦悬于心，他怎么能安于现状无病呻吟呢。

忽然想到白居易的一首小诗：“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好个“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原来距今1200多年前的白居易已经把这看似朦胧的世界彻底悟透了。

“秋意寻章叶正黄，雁过秋声两三行。越过衡阳秋何处，秋水迢迢路茫芒。”且也即兴赋诗一首，聊以记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