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天津空客的投产，很多其上下游的企业聚集到航空产业园区投资建厂，例如加工机翼的“西飞制造”，制造航空电子的“古德里奇”，以及提供物流服务的“中航物流”等。猎头给我推荐的这个企业也是入驻在园区之内的制造加工厂，生产A320系列配套的零部件，正处在生产设备安装和调试期，需要聘用一位能够流利使用英语和国外技术人员沟通并且有机电自动化工作经验的工程师。简单的沟通后猎头帮我安排了一次面试，在面试过程中我见到了该厂的中方总经理和欧洲总部委派过来的项目经理，面试全程英语沟通，聊的基本都是套路问题，例如为什么跳槽，为什么应聘这家公司的岗位，有什么竞聘的优势等等。项目经理是个习惯说法语的老外，英语说得不怎么好，沟通起来有障碍。不过最终我还是通过了面试，在得到总经理的电话录取通知时，我又详细问了薪资待遇，总经理提出要把薪水定为税前5000元，这显然不及我的心理预期，当初在面试中谈到的是5000~6000元工资，所以我又提出希望加薪，总经理和我讨价还价最后确定为5500元，试用期半年。一般来讲，公司招聘的时候会面试很多人，如果是正常流程招聘没有熟人推荐的话，要完全靠个人能力和现场展示赢得工作机会。只要通过了面试，公司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留住候选人，比如采用工资范围的上限发薪、减少试用期考查时间或者提供一些额外的假期等等。这些是我在当年并不了解的，所以在向雇主争取福利待遇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底气，导致后来发生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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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原公司辞职后我立刻到新岗位报到，马上开始工作。虽然我是维修工程师，但是这个岗位的职责有点模糊不清，公司安排我主要负责三项工序：操作和维护KUKA机器人加工产品、使用FARO三坐标仪测定产品尺寸和角度、使用气压装置测定产品气密性，也就是维修工程师还要兼职操作工人。入职的时候派我专门飞去上海，参加了KUKA公司举办的操作培训。KUKA是全球知名的机械人制造商，来自德国，它和ABB、FANUC、安川三家公司并列为机器人制造业的四大巨头，虽然于2016年被我国的“美的集团”成功收购，但是依然保留了研发技术的独立性，其生产的六轴机器人被应用到很多加工制造领域，在世界上占有广泛的市场。我接受的这次培训主要讲解了如何去操作机器人、如何编写机器人走位指令程序等，内容较少。几年后我在网上找到了关于ABB机器人编程视频资料，才发现机器人的程序控制还是很深奥的一门学问。培训结束后我回公司上班，跟着国外的技术人员继续调试机器人设备，这个设备是以机器人为主体略加改动，形成了可以切换多孔径钻孔的一体机，由西门子PLC S7-300为控制中枢，同样是采集信号到WINCC开发的界面进行显示。依然是很多关键技术被加密，没有办法看到。从技术保密水平以及职业道德素养来看，欧美企业确实做到了专业标准。至于我的另外两项职责，一个是属于测量领域：FARO的三坐标仪也是业内的知名产品，很多的机加工和建筑企业都会使用其产品进行位置测量。另一个属于简单的气密性测量：装上压力传感器就可以读取数据。总的来说，航空制造业的产品最需要的还是精细，天空中的气压、温度、湿度、风速甚至光照都与地面上不同，飞机上天之后每一个零件都要承受巨大考验，所有的制造标准都是多年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不能有丝毫的改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飞机上所有人平安归来。
从入职这家企业开始，我经常被安排负责很多固定职责之外的工作，例如公司需要安装空气压缩机和干燥机并且每日进行点检，需要我配合供应商先安装好设备，然后负责每日点检过程。又如公司需要登记固定资产以便日后折旧和报税，也由我来清查所有厂内设备进行登记并且核算价值。一个工厂从无到有，厂区布局、人员招聘、设备进驻、原料采购、财务出纳、人力资源等等都需要项目带头人有清晰的规划和明确的行动方案，才能正确地分派任务。我们所有员工入职后，都和公司签订了无固定期合同，试用期为半年，而在我已经入职的前三个月居然一直没有专门的负责人去为所有员工到劳动部门进行用工登记和缴纳五险一金，直接影响到员工的个人利益，有的人需要看病没有办法报销，有的人需要还房贷却没有公积金可以提取。直到我屡次和总经理沟通此事，加之公司聘用了一位任职过人力资源的女员工代替原有的文职人员，此事才得以解决。公司在建设之初从外省招聘了很多刚毕业的年轻人，并且送他们到海南接受了德国汉莎公司的培训，培训之前每个人都和公司签订了三年的竞业协议，协议规定：本次培训每人耗资三万元，参加培训的员工需要为公司服务三年，否则要按照剩余的服务年限对公司进行现金赔偿。这个协议对员工非常不利，这些员工没有去核实培训的实际花费，也没有去考查天津当年的生活成本，更没有去打听天津当年的大学毕业生应聘的平均薪资是多少，然后这些人就拿着税前2000元的工资兴致勃勃地来了，主要负责手动铆接和相关的体力劳动。入职后他们幡然醒悟，还寄希望于多加班挣加班费这条道路致富，但是也在半年后被坚决的否定了。对于依靠手工制造的企业而言，加班工作是在所难免的，按照劳动法，企业需要员工在工作日加班就必须支付加班费，不能给员工安排调休。只有需要员工在公休日加班才可以优先安排调休代替支付加班费。在这位总经理的授意下，接替那位女员工的人力职员努力劝说员工放弃加班费改为调休，减少工作日加班时长改为周末主动加班。公司的做法虽然受到了几个员工的抵制，但是由于员工们不懂依法维权最终也只能唯唯诺诺。而那位为总经理马首是瞻的人力职员，也在半年后被公司无情地替换掉了。
在我任职的这一年中还发生了很多有关员工福利的纠纷，其中一件事直接导致了我的离职。天津市人社局规定每年的夏季，用人单位要向劳动者发放一定金额的防暑降温费，此款津贴区别于国家人社部规定的高温补贴，并非一定要在室外高温环境中工作的员工才可以拿到。所以我再一次直接找到总经理沟通，当时没有得到任何正面回复，这让我很是恼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工作中上下级的矛盾也不是因为一件事或者两件事积累起来的。于是我选择的解决方法是利用邮件直接找到总经理的上级进行反映，这种做法在职场中其实是大错特错的，越级汇报是大部分工作单位所不允许的，除非个人背景非常强而有力。其结果就是我的邮件被原封不动的被总部转发给天津总经理，并附加了一句“多多沟通”，从此矛盾彻底爆发。虽然后来防暑降温费的事得以解决，但是我在这个公司也成为总经理的眼中钉肉中刺，势必被辞之而后快。当年的夏末，我便离开了这家公司。由于我没有在离职前开始找新的工作机会，离职后状态比较窘迫，当时正值招聘淡季，连续三个月我都没有找到工作。在年底之前我入职了一家承接金属高温加热项目的公司，出差到山东调试设备工作了一个月，但是因为我和这个企业文化有些格格不入，在试用期内就离开了。2013年春节之后我接到北京一个公司的面试邀约电话，意外地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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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约我的公司是一家民营的医疗器械企业，主营血液透析设备。和其他的医疗器械代理商不同，其产品完全自主研发，拥有多项专利，并且已经在北京海总医院和总参医院参与过多次动物实验，反馈良好。研发团队共有7个人，专利权属于董事长；项目经理是董事长的老朋友，当年已有意向出资参股；机加工经理是董事长以前的商业伙伴，他入职后又帮忙推荐了一位负责UI设计的员工；还有三人分别负责完善单片机控制模块、电源电路模块和PLC主控模块。再加上参股的股东带领的3个员工和负责产品组装的人员，公司总人数也超过15人了。当时负责PLC主控模块的那位员工因为和项目经理无法继续合作下去，创业去做纯净水零售了。公司的人力经理在网上看到我之前接触过很多关于西门子PLC的项目，找我去面谈，结果我的资历比较符合他的要求，要求8000元的薪资也低于他的预期，所以一拍即合。由于我急于找到工作，没有过多地考查北京类似的就业市场，入职后我和负责单片机以及电源的同事闲聊，才知道他们的工资早已过万。
我在30岁之后才开始当一个北漂，确实有点迟了。北京的生活成本很高，刚入职的时候我借住于表姐家中，每天早上七点从东三环向西北五环永丰产业园区进发，地铁换乘公交车，总共花费2.5小时。晚上六点以后下班，原路返回依然要2.5小时。同事们侧面鼓励我：虽然我上下班的路程较远，但是在北京打拼的年轻人中比我路途更远的还大有人在。借住的生活毕竟多有不便，一个月后我租住到回龙观某小区一间底层的卧室，上下班时间才节约了一半。当时的居住条件只是比平房或者地下室好一些，卧室窗户正对着北方，终日不见阳光，屋内返潮时常有昆虫出现。三月底的北京已经停止供暖，屋内的空调又运转失灵，一床被子无法抵御夜晚的寒冷，我只能和衣而眠。因为只租了卧室，其他的房间还有租客，电费水费杂费经常有分摊不公的情况，再加上房间隔音效果较差，时常有噪音影响我的睡眠。好在北京是个开放包容的城市，当年它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新奇，还是一个让人享受自由和实现梦想的地方。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年轻人为了致富都来到北京工作，都承受着离乡背井的孤独，很容易交到朋友。而北京的企业繁多，提供的就业岗位和薪资待遇远远超过二线城市，求职者只要肯努力总会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即便是刚刚毕业的二批次本科生，只要投了简历出去，几乎不会超过一周就会收到有意向的企业回复，很少有在小城市找工作需要求人送礼的那种烦恼。在北京独自生活的单身年轻人，尽管工作压力很大，但是拿着不菲的收入，不会被家庭的琐事烦恼，业余生活还是比较悠闲自在的。
公司研发血液透析机已经近三年之久，创业公司连续三年都没有成熟的产品推向市场，前景非常不乐观。公司一直在为此烧钱，以至于后来董事长不得不引进融资，稀释自己的股权。这台机器的原理非常简单：利用容积计量的方法代替传统透析中称重计量病人血液的进出值。其实只要精准控制抽血和输血的几个泵就可以了，但是生产出成熟的产品，就必须有合理的设计、严谨的组装、精确的控制以及千百次的调试。机器中关键的几个精密流量泵都是国外进口元件，通过电子脉冲控制它们的转速，工作起来非常精准。整个系统是以西门子PLC S7-200为控制中枢，一个主程序连同多个实现不同功能的子程序，包括对患者血液温度的监控、对过滤芯体的监控、对血液和营养液各处压力的监控等等，不同的状况对应不同的信号采集，不同的信号对应不同的执行动作，最终实现透析功能一键化操作和及时报警提示功能。PLC还要通过RS485通道和单片机相连，采集单片机计算出来的泵体转速，并且随时监控电池电量。在实验室调试的过程中，有的时候为了实现某一个功能，我要工作到晚上10点，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我就赶不上西二旗站的最后一班地铁。在和客户的对接中，我要带着机器去配合完成动物实验，现场解决某些突发状况，了解客户的意见及需求，回到公司继续改善设备。总的来说，我通过调试这个项目确实比以往几年的维修工作增长了更多的经验，受益匪浅。
北京的商品经济市场远远比二线城市庞大且透明。例如我当时从事的医疗器械行业，对应的客户是医院，截止到2017年末，北京市行政范围内共有医疗卫生机构10986个，正规医院有1064个，数量远超其他任何国内城市。对于某一科室的某一种器械，只要符合医院的采购流程以及国家的相关规定，通过正常渠道销售进去是大有希望的。而小城市的情况就大相径庭了，其中缘由也不言而喻。北京的高等院校数量居全国之首，每年本地求职的毕业生络绎不绝，大大降低了企业招聘人才所花费的时间成本，企业也愿意利用高薪留住所需人才，求职者和招聘方双方相互作用，促进了整个城市的就业环境正向发展。北京又是我国北方的金融中心，想要创业的人和需要融资的企业在这里更容易找到相应的支持，所以创业公司层出不穷，和我所就职的医疗器械公司类似的企业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但是创业是有风险的，我们公司三年都没有实现盈利，产品虽然已经升级成了第三代，任然没有实现量产，每个月还要花费这么多的成本维持公司运转，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公司的股东。于是股东们在一年后产品基本成熟时，向我们3位负责电路的人员提出解聘要求。因为我在职时公司没有为我缴纳社保，连同公司提前解约的责任，我拿到了1.5万元补偿款。经过这一年在北京的工作，让我重新理解了生活，期间我接触了很多同样漂泊在北京的人，他们和我都在为了生存不懈前行，让我不禁感慨：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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