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者明——熊秉明艺术展
2019-11-23 至 2019-12-15
中国美术馆
熊秉明
“我们七岁时,你从厦门来到了清华园,给我看海边的蚌和螺,童话和预言,真实与象征,物理和美的交融。”97岁的杨振宁驻立在中国美术馆一层圆厅,凝视着一尊雕像,深情地回忆到童年的那个夏日。他的父亲物理学家杨武之归国后先在厦门大学教书一年,之后转任清华大学。幼小的杨振宁随父亲第一次来到北京,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好友、数学家熊庆来的儿子熊秉明。从此,两个小孩子成为清华园里形影不离的玩伴。
《远送从此别 青山空复情》 1958年 纸本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两人天各一方。1945年,杨振宁得到庚子赔款奖学金去了美国,从此在异国他乡开始了所钟爱的物理学研究;1947年,熊秉明赴法国留学,在巴黎攻读哲学,一年后转入巴黎高等艺术学院学习雕塑,毕业后一直从事雕塑与教学工作。两人通信不断,时有见面。杨振宁钻研的物理,无法收藏,熊秉明正相反,工作室里堆满了他的雕塑,杨振宁每次来访总会兴致勃勃地看上半天,“秉明,这个我要收藏,还有那一个。”
《铜马》 2000年
展览中两件杨振宁收藏的熊秉明作品,似乎把人带回到从前的岁月。那年,杨振宁捧着老友的铜马,心怀欢喜地回到美国的家中,安放在客厅里中意的位置后,立刻拍了张照片,寄给巴黎的熊秉明。还有一件对两人具有特殊意义的作品,这是一个用锈迹斑斑的铁皮焊接而成的笔架,嶙峋突兀,摆在桌子上,甚至会担心它刮伤光滑的桌面。然而,只有两人明白其中的深刻含义。望着笔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到抗战时期西南联大的烽火岁月。夏丐尊曾经写过《钢铁假山》一文,叙述了他在校园中偶尔拾到一个日本飞机投下的炮弹碎片,摆在案头。没想到,碎片上斑驳的铁锈,颇有古意,令人联想到中国传统山水画上的皴染。然而只有作者知道,这是血与泪的控诉,是对死难同胞的个人纪念。熊秉明的《笔架》,表达了同样的情愫,他塑造了一尊摆在案头的纪念碑。
《笔架》 20世纪50年代末
本展分为“行始之归”“塑者之述” “生活如斯”三个部分,以雕塑、绘画、书法、油画、速写、素描、剪纸等多种艺术形式全面展现了这位海外游子的艺术成就。熊秉明虽然在巴黎生活了几十年,但他无时不刻不与中国文化同呼吸、共命运。他以自己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介入西方文化之中,如同“一种中国文化的种子”在巴黎生根发芽,抽枝吐蕊。
《照镜子》 1973 纸本
上个世纪80年代,熊秉明应中国艺术界之邀,频繁地回到祖国讲学,并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作。作为他的老友,吴冠中曾说:“那断肠人骑瘦马独行在小桥上,他于夕阳下起步归来,而抵达祖国时,已是晨曦。”熊秉明也在《回归的塑造》中写道:“我回来,回到真真实实的母土。”
《鲁迅头像》 1998年
熊秉明1922年出生于南京,1944年毕业于国立西南联大哲学系,1947 年赴巴黎留学,此后几十年一直在异国他乡研究中西方艺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两句脍炙人口的诗名,恰当地勾画出熊秉明旅居法国巴黎的心境。他不断从中国传统文化的母体中,从中国民间纯朴的生活中,汲取创作的源泉。在长达50 余年的旅法历程中,身在异乡的熊秉明,其内心世界与祖国息息相通。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思考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共同关心、共同思考的问题。正因为如此,才成就了他作为哲学家、诗人、雕塑家、书法家、艺术教育家的辉煌一生。熊秉明先生虽然留法有55年之久,但他的雕塑中体现了浓厚的家乡气质。正如吴冠中所说:“其道也,是从东方渗入西方,又从西方再回到东方。”
作品欣赏:
《鹤》1994年
一支展翅欲飞的鹤,轻盈出世间;一只遗世而独立的鹤,传达出中国人对线的极致追求与浪漫情怀。这只鹤,由中国书法中抽离出的线,组成了简到极致的造型,看似随意却极为精确的结合点,将线的特性完全开发出来。
上个世纪40年代,处于二战烽火之中的瑞士雕塑家贾科梅蒂,以火柴杆式的人物造型,雕塑了欧洲人在战火之中倍受煎熬的心态,也表达他二战后现代人的焦虑与孤独的深切同情与冷静反思。
熊秉明的《鹤》,同样将物的形象高度提炼,简到只用几根线便足以构造出完整的空间,并且暗藏人类心灵的风景。这是理性组合出的感性浪漫,是宇宙的律动,生命的舞蹈。这条线绵长而悠远,饱含了生命的张力,体现出一位艺术家自知、自觉、自尊、自爱与自信,是他的生命哲思。
《回首牛》 1993年
《水牛》
《小牛》 年代不详
自上世纪60年代起,熊秉明先生以水牛为主题制作了一系列的铜塑。这些牛的姿态,令人回味起古诗当中的深意。这些中国意象的水牛,其实巧妙地融入现代西方雕塑的精华。他曾说:“做水牛,是因为我觉得它在中国人的生活里,和中国人共同经历过悲苦沉重的日子,在泥泞里踏出生命的希望来。”早年他在巴黎学习雕塑时,老师要求学生重视雕塑的间架与结构,注意观察点,观察面,观察光,一切从间架构成上着眼。
他的水牛充分利用材质的特性,通过雕塑表面的各种塑痕,如刮、刻、割、挤,压等方面,将牛的质朴、厚重、浑沌、疮痍表现了淋漓尽致。他曾写道:“气候的温烈,山川的险夷,水土的饶肥,这些塑造了人的气质,而人的气质也自然要反映在人的艺术作品之中。”
这一尊尊铜牛是艺术家内心深处投射出来的形象,展现出大地坚实与雄浑的气质,是对生命力的赞美,也是为即将逝去的生命谱写的一曲动人的挽歌。通过熊秉明的水牛,我们看到了一颗曾在巴黎跳动的中国心。这是一颗极富魅力的艺术之心,这颗心将对祖国的眷恋,对中国民族精神的赞颂,融入到永恒的雕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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