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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车戽、双抢、捉泥鳅、捉黄鳝、挖荸荠,关于家乡水田的记忆

江南多水田。

家乡南陵水田尤多。这里河湖沟汊众多,水丰田肥,物产富饶,盛产大米,这里孕育了全国四大米市之一芜湖。南陵是西汉古县,汉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始置春谷县,三国名将周瑜为南陵首任春谷长,南朝梁武帝(公元525年)始置南陵县。

家乡有一个湖,名曰奎湖,是芜湖市最大的湖泊,因湖中有七个小岛对应天上的北斗七星,故名奎湖。家乡有一条河,叫漳河,漳河流经到我们村庄附近时,称洋河。家乡属亚热带湿润型季风气候,雨热同季,日照充足,十分利于水稻种植,历史上南陵盛产贡米,小麻籼米煮成的米饭喷香可口,有民谣歌曰:小麻籼小麻籼,一人吃饭两人添!

于我,最爱的还是家乡的水田。水田指围有田埂,用以蓄水种植水稻的耕地。那年的春日早晨,年少的我牵着我家水牛迎着朝霞走进薄雾轻浮的田埂上,一轮红日从东方的水田里慢慢升起。而现在的我,每每回到家乡,都会走到田间地头,总会抓起一把黑乎乎、黏性实足的水稻土,放在手里揉搓,想这土壤千百年来曾养育了多少家乡的人。

我曾傻傻地问过我的外公,村外的水田怎么来的?外公也答不上来。也许,我家那块形状很丑的小田块存在已经很久了吧! 现代考古发现的炭化稻米,把水田的出现历史上推到9000多年前新石器时代。人类农作方式的改变推进了生产力的进步,促进农耕文明的发展。古人如何劳作是我一直想探究的事情。小时候的夏季,姐姐们总喜欢和玩一种“做背”游戏,我光背趴在竹床上,姐姐就把我的背当水田,按时令在我背上耕作,从做秧田开始,一直到割稻打稻,动作有慢有快,有轻有重,耘田抓草时,姐姐的手在我背上时而游走,时而轻抚,弄得我哈哈大笑,割稻时,姐姐会用左手三个手指把我背上的皮扯起来,右手当刀割起来,痛得我又呲牙咧嘴。前天查水田耕作过程,最早最完整最生动的莫过于明代谢肇淛(zhè)的记述了,他在《五杂俎·地部一》中记曰“ 齐 、 晋 、 燕 、 秦 之地,有水去处,皆可作水田……自犂地,而浸种而插秧,而薅草,而车戽。从夏讫秋,无一息得暇逸,而其收获亦倍。”其中描述虽未涉及江南,但所言农事与我的家乡农作基本相同,原来这水田耕作千年以来未曾有大的变化!

打我记事起,我就依稀记得每年的早春,田埂上草刚刚泛青,父亲就用麻袋把早稻种用温水催芽后浸入水中,在等待稻种发芽的间隙,用牛把冻了一个冬天的秧田犁过,土壤打碎成糊状,再用长柄木锹抹平,将根芽达一厘米左右的稻籽均匀撒在畦间,用草木灰盖上,浅水漫灌,秧田逐渐由浅绿而深绿,秧苗长至七八寸时就可插秧了。插秧是大事,早的人家会在拨秧前放一挂长鞭炮,还会做秧粑粑来吃。插秧是技术活,插的好既利于稻苗活棵,也便于今后管理。插的秧要一棵棵对齐,从田这头到那头并排六到八棵叫一趟,技术好的又好又快,追到不快的人时,往往会骂一句“你个摸奶奶快让开”,被骂的人还不能还嘴!技术好就是拽,有吆五喝六的资格,若是年轻后生的话娶媳妇都容易。

我最喜欢看人插秧,人过处白水泛绿,偶尔有胆小的人被田里蚂蝗叮了突然跳起来让人发笑。我懂事时,母亲还曾教过我一首插秧歌:“手捏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稻,后退原来是向前。”用插秧的事喻人生,浅显而生动,又富有哲理。长大后才知道这是唐末契此和尚(又称布袋和尚)所作,这首诗连只上过几年小学的母亲都知道,足见其传播的广泛深远。

秧插好后,返青分蘖,薅草是必须的。薅草即耘田,与烤田一起构成彼时稻田田间管理的主要方法。耘田有两种长长竹柄工具,一种是乌桐(音)(长约八寸,电熨斗形状的木制农具,其下钉有几排铁钉),一种叫海刮子(四寸见方的铁刮子,前部为刀片向内略倾斜,用来勾刮杂草)。乌桐(音)比刮子要长要重,抬起落下非得要力气大的人才可以,且需要水田里灌满水,人推着乌桐(音)在稻苗间来回扯动,发出哗哗的水声,一些小的杂草就会漂浮到水面,拉过的水稻土变得稀溷,小时父亲告诉我这是给水稻根“挠痒痒”,有利于水稻根系的生长。我十来岁时,父亲就叫我用海刮子耘田了。田里水放完后,他教我用刮子塌拔泥上杂草,在稻苗根的周围培土。我人小,一趟只能耘五到七棵稻苗,一趟下来,往往腰酸腿痛苦不堪言,手上会起几个大水泡。

车戽则是指水田的灌溉,也即车水和戽水(用盆或其他工具舀水入田),是水田农作必不可少的活计,家乡河湖沟汊众多,农忙时节沟塘边常可见到车水戽水的热闹场面。进入伏天,天正热时“双抢”就开始了。我曾就“双抢”写过一篇文章,记述了其中的苦乐,为了抢收抢种,人人都在这二十来天时间里脱一层皮、掉几斤肉,直到立秋吃西瓜的那一刻到来。

“双抢”抢种的是晚稻。粮食匮乏时期,家乡都是种双季稻,一家老小无论男女均须在水田劳作,除了过年前后,寒来暑往都不曾停歇,那糙糙的米粒,哪颗不是得人血汗并吸收天地精华而成!因此,小的时候父母教育我们,吃饭时不能掉饭,谁要是掉了一粒,父亲的筷子马上变成棍子打在手上!而母亲则说掉饭到地上要遭雷打。

当然,这古老的水田为我们提供的还远不止稻米。那时水田很少使用化肥,农药更少,田里泥鳅、黄鳝捉不完,靠塘的水田到了梅雨季节“戏水鱼”满田乱窜。下雨天起个早,来到水田边,还没到跟前,就能听到水田缺口处鱼戏水的“哗啦哗啦”声。悄悄走过去,用网兜快速一捞,一准能捉到几条鱼。而有的鱼已经从塘里窜到田里了,于是满田找那水信,每捉到一条鱼都是一阵惊喜。夏秋之间,晚稻已绿,常可见人提篓在田埂行走,那眼神四处逡梭,见田中一处泛着白沫,于是停下,用手查找洞口,确定后用脚踩洞口,四处找浑水冒出处,不消片刻,一条大黄鳝就从浑水处窜出,那人就用中指扣住塞进篓内。秋耕时,我则提着篓子跟在父亲的犁后,翻起的土里不时有泥鳅和黄鳝钻出,有的甚至被犁犁成了两截,流着血痛得在土上翻滚蹦跳。

父亲在我家最大的水田里留了一角,没有插秧,我就知道那是给我们种荸荠的。粮食多了,父亲也开始考虑给我们解馋了。于是在那小小的白水田间稀拉拉的栽上找人要来的荸荠苗,把家里的鸡粪猪粪等抛进田中,一个夏天过了,绿绿的长长的荸荠叶就蓬蓬松松地长满了那个小角落,入秋后开始泛红泛黄,远远地看去似水田着了火。入冬叶子枯瘪后,我们就去田里放把火,烧的灰可以肥田,同时也便于我们挖荸荠。那荸荠一般长在土里十五公分左右,第一锹要特别小心,生怕挖破了荸荠。姐姐就用铧锹先在田边挖个四四方方一土块,小心地翻开来,因荸荠的生长,往往在土块中间形成了隔断,荸荠的屁股露在那翻开的土块表面。于是再小心地破碎土土块,我则用我长满冻疮的手去捡拾。待小篮子装满红红的荸荠后,姐姐就拎到水塘里筛洗去泥,随手也会先挑几个最红最大的给我吃。

水田,作为家乡人安身立命的凭靠后来逐渐弱化,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增多,家乡的水田荒芜的越来越多,许多千百年来不曾荒芜的水田长满了荒草。而村前的一大块水田更是因为筑漳河堤埂被挖成了水塘。当这些曾让我劳苦的水田长满荒草或成了水塘,我这个身在异乡久离故土的人每每回家都会深深为之痛惜。好在家乡留守的父老还依然坚持着劳作,每次春夏相交之季我回到故乡,依然还能看到“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鸝。”的乡村美景!


作者简介

徐承佑:笔名“农民是我爹和娘”,机关行政工作人员,大学文化,酷爱驴行,散文爱好者,偏好农村题材散文写作,时有作品见诸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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