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神奇遇故人

肖昆华

 

20多年前的一次巧遇让我终生难忘。

事情还得从1984年谈起。那年秋天，中国和联合国粮农组织在成都联合举办了一期沼气技术培训班。培训班是由农业部（成都）沼气技术研究所具体举办的。参加的人员是拉美15个国家、27名学员，其中除与我国有外交关系的墨西哥和巴西等9国外，尚有不少与中国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包括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2007年才与我国建交）、巴拿马、乌拉圭（1988年建交）和多米尼加等国家。另有2人（何莲香、肖孝斌）是特邀课堂专职翻译。显而易见，举办培训班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技术交流，向世界各国展示改革开放中的中国的新面貌，让世界了解中国，增进中国人民与世界各国人们的友谊，无疑是培训班的目的之一。培训班授课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由来自秘鲁的著名侨领何莲香女士和她的儿子肖孝斌，担任课堂西班牙语翻译。肖曾经回中国读书并当过“下乡知青”。我则是负责生活接待的西班牙语翻译之一。

参加培训班的外国学员受到热情欢迎和优厚待遇：除免费吃住和乘车之外，每人每天发给30元人民币（人民币外汇券）的生活补贴，这在当时的中国可是相当地高了。许多学员用发给他们的津贴购买了不少中国商品，尤其是药品、中国丝绸等他们认为的便宜货。

培训班中我结识了许多学员朋友，其中两位是来自厄瓜多尔的米格尔·阿库尼亚和阿图罗·希洪。

认识阿库尼亚和希洪他们俩是因为，有一次希洪感冒发热了，由我陪同他到川医附院（现在的华西医院）看病，医生认为需要住院观察治疗。主办单位让我跑医院的时候就多了一些。另外，阿库尼亚作为希洪的同胞，自然到医院探望的次数要多些，这样与他也熟识了一些，加上他待人诚恳、彬彬有礼，与人友善，对中国传统医学很感兴趣。一次，他流露出想买一些中药回国，因为他们国家的药品太贵了。我对他的直率坦诚多了几分好感。

阿图罗·希洪和阿库尼亚的年龄大概相仿，大约30余岁，比我小几岁。阿库尼亚皮肤黝黑，印第安人的血统占比很大，有些像我国的彝族人；而希洪皮肤黄中偏白，脸型稍长，隐隐约约有东方人的轮廓。他告诉我，他的祖父是中国广东人，上世纪初曾经与孙中山先生一同参加了反对满清的革命。革命失败以后，他的祖父流亡国外，经美国和巴拿马辗转来到厄瓜多尔，最后定居在厄瓜多尔，在那里谋生、成家立业。听说是辛亥革命先驱的后代子孙，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更有了几分亲切感……

40天的培训转眼就结束了。主办方组委会决定我陪同培训班到北京参观游览，并欢送他们回国。在北京参观、游览以后，学员们满载着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回到了各自的国家。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和外交关系的迅猛发展，与我国建交的国家不断增加，外事人员严重短缺。1991年初，我被外交部借调到中国驻厄瓜多尔使馆工作，任二等秘书。

按照米格尔·阿库尼亚离开中国时候给我的名片，我到达厄瓜多尔后不久，与其顺利联系上了。一个星期天，他带上老婆和唯一的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儿子来到使馆，邀请我（我当时是单身一人在使馆）游览首都基多市的风景名胜，然后到他家做客。第二年，他又邀请我们夫妇到外地他的母亲家（在安巴托市）过圣诞节。大使批准我们夫妇前往。于是带上礼品（一瓶葡萄酒和一个洋娃娃）驾车前往。我们受到了米格尔了母亲米和他们夫妇的热情接待。米格尔告诉我，希洪不在首都基多，而在南方靠近秘鲁边境的罗哈市工作，他们也很少联系。看来与之见面的机会十分渺茫。

1992年，当时的基多市长罗德里戈·帕斯，为表示对中国友好，主动无偿划拨出一块土地，提议北京市政府建造北京烤鸭店。这块地皮就在离中国大使馆约2公里远的地段。不知何故，建烤鸭店最终没有成为现实。

这块地皮长期闲置。有一段时间，那片空地成为各国马戏团临时演出的场所。一次，来了一个拉美国家的马戏团（其中还有两名中国籍演员）。演出相当精彩。主办单位因为地皮属于中国，为此给中国使馆免费赠送演出票。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夫妇及部分使馆的馆员去看下午场的演出。其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剧场演出正值高潮的时候，在我偶然回头扫视左后方的一刹那，似乎见到一个酷似阿图罗·希洪的人。但我拿不准是否真的就是他，不敢贸然行事。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图罗！”不料那人像触了电一般，答应了一声“你好！”我大感意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难道真的是他？

沼气班全体学员与工作人员在锦江宾馆与罗通达副省长（前排左起第6人）

合影留念；罗通达正后方第二排穿白衬衣打领带者就是希洪；他右手是米格尔

 

真是难以置信！如此巧合！世界真是太小了，居然在冥冥之中，两个分别8年之久的地球两边的人，在这么一个场合邂逅了！茫茫人海中，两个分子做布朗运动，碰撞的几率实在太小，但我们偏偏就碰上了！自从1984年秋天的沼气班分手之后，我们天各一方，相隔万里，毫无交往，音信杳无……

希洪告诉我，他有个姐姐，姐弟俩往来密切，均各自成家。他的姐姐就住在基多，离马戏演出地不太远的地方。希洪则住在几百公里外的罗哈市。1992年厄瓜多尔总统大选，希洪所在的西斯托·杜兰领导的共和联盟党，击败了时任总统博尔哈领导的民主左派党。西斯托·杜兰当选新总统。

希洪在竞选中有功，被任命为当地的银行负责人，不久即将走马上任。希洪这次到基多出差，顺便看望姐姐。听说姐姐家不远处有马戏表演，希洪只身来到演出场馆，没想到，竟然在演出现场见到了我这个来自中国四川来的朋友。我们坐到了一起。重逢的喜悦难以用言语表达。以后的演出究竟是些啥，已经不重要。我们高兴地倾诉分别几年来的大致情况及我来他们国家工作的简单情况。演出结束后，希洪依依不舍地和我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我们回到了使馆所在地。然后，我们夫妇俩又驾车送他回到姐姐家，并应邀在那里共进晚餐。他的姐姐知道我们的故事后也盛情地欢迎我们的到来。我们聊了很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时候不早了，分别的时刻到了。阿图罗邀请我们夫妇来年到他所在的罗哈市做客，并参加他女儿的婚礼（他有两个女儿）。可惜罗哈市距离基多太远了，很难有机会造访。与阿图罗重聚的机会始终没有出现。可惜那时互联网还没有出现，电话也不是很发达，使馆打因私电话也不很方便。他也忘记告诉我电话号码。我们失去了联系。到我们翌年离开厄瓜多尔之前，再没有得到过阿图罗的消息。虽然如此，这次巧遇也让我今生今世难以忘怀。

 

（2014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