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桥

（七）修钟表的黄叔叔

       （1）借茶叶

     黄叔叔的钟表修理店在我家斜对面。他身材瘦小，给人见了有弱不禁风的惑觉。当时我就想：幸好他有门修钟表的手艺，如果叫他去搞散捞开矿，可能给担砂都挑不动。不饿死才怪。

   黄叔叔不但身体单薄，而且还是独眼。好在修钟表与射击一样，只需一只眼睛就行了。并不影响他的工作。我常常见他不工作时，就把修钟表的那只放大眼镜，戴在看不见的那只眼晴上面。当孩子觉得很奇怪：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瞎了的眼睛戴了放大镜，是不是能看得见东西了？尽管心里头有疑问，但是总又不敢问。

    想不到的是，我帮黄叔叔做了一件事后，他却主动告诉了这个秘密。

那天我站在家门口发现黄叔叔向我招手，嘴里“大毛，大毛”地喊我过去。我连忙跑过去问：“黄叔叔，有什么事？” 黄叔叔取下放大镜，蹲下身来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说：“大毛，帮我个忙，好吗？”我听了感到非常奇怪：一个大人怎么叫我一个小孩子帮忙呀。就好奇地问：“帮什么忙呀？”黄叔叔小声地说：“你黄婶今天不在家，你帮我去借两餐茶叶好吗？”

马路桥有个习俗：“栗木土俗，油茶泡粥”。打油茶是每家都少不了的一种饮食习惯。早上人们见面打招呼，不是说：你吃了早饭了吗？而总是问：你喝油茶了没有？一般人家早上和中午都要喝油茶。因此茶叶是每天必不可少的食材，也是各家必备的东西。我觉得这有什么难的。立刻答应。“可以。”

 在马路桥街邻里之间借油借米是经常的事。 黄叔叔家二个大人、六个小孩全家8口人的吃喝拉睡，就靠他一个人修钟表来维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说要借茶叶一点都不为奇，奇怪的是这等油盐酱醋茶的事，以往都是他老婆出面跑腿的。今天怎么要黄叔叔操心呀。可是我又想这又不是了不起的事，黄叔叔叫帮忙就帮忙吧，只要他告诉我去那家借就行了。就赶忙问道：“去哪家借呀？”

   “我也不知道去那家借。你能借得到就行了。等你黄婶回来就还他。”黄叔叔继续说。

我一听这话就感到为难了。我一个孩子家去帮别人去借茶叶，大人能信吗？不帮他去借吗，看到黄叔叔那副为难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心里有些忐忑。黄叔叔看见我有些犹豫不决的，好像也顶难为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方便去就算了。我另想办法。”

谁知道黄叔叔这一句话倒刺激了我的自尊心。心里头顿时有了主意。我从他手上拿过盆子直接往家里跑去，因为我知道家里昨天刚买了茶。我向母亲说黄叔叔要借茶叶。母亲听了二话没说，就在灶头的竹篮中，抓了一盆茶叶叫我送给黄叔叔。

黄叔叔接过茶叶高兴地摸着我的头，称赞说：“蛮能干！”接着他还拉着我进他的工作间看小人书。

   这些小人书是他备来给修钟表的人看的。为客人免去“立等可取”的尴尬和烦燥的。一般人别说进他的工作间，就连小人书都不让看。是我帮他借了茶叶后，才算有了这个待遇。

    过了二天黄婶来还茶叶才知道，那天不是黄婶不在家，是黄婶与黄叔叔在呕气。黄婶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母亲说：家里己差不多一个星期没有茶叶打油茶了。只得向街坊去借。马路桥人都很穷，能借的人家也只是一餐、二餐的。一连借了好几家，人都借羞了。这几天只得熬点盐水喝。可是大人倒能顶一下，可是几个娃仔却怎么都不习惯，吵着嚷着地要喝油茶。可是你黄叔叔像没事一样，还乐呵呵地买天照样拉他的二胡，唱他的京剧，你讲气不气。所以就想叫黄叔叔也去借两餐。让他尝尝借东西的滋味。什么叫做“巧好难做无米之炊。”想不到还难不住你黄叔叔，他一下就从你这里借了够打三四天的茶叶。乐得他还没进门就得意地唱道：“里里外外一把手…”弄得人都哭笑不得。

原来这才是黄叔叔叫我借茶叶的原因。

   打这以后，我慢慢地了解了黄叔叔。也慢慢理解了男人赚钱养家糊口的艰难。

   （2）独眼的由来

   有了帮黄叔叔借茶叶的事后，他跟也我随便一些了。他见我总是常常盯着他的眼睛看。也许早就看出了我好奇心。一天他就主动地告诉我：他的眼睛是一次意外瞎的：

   那是一天漆黑的夜晚，他骑着单车去四公里外的栗木镇开会。下坡的时候车速较快，加上天黑又看不清，撞上一辆拉着满满一车竹子、正在前面行走的拖拉机，锋利的竹尖不偏不倚正刺进了他的眼晴，他“哎哟”的一声，痛得从车上摔了下来。拖拉机手还浑然不知，仍然“突、突、突”把继续开着拖拉机往前走了。而他只能痛得他在地上打滚，分不情是血水还是泪水，眼睛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一摸眼晴眼球都出来了。他忍着剧痛，把眼球塞进眼眶内。好一会儿在路人的帮助下，被抬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说：眼睛没有用了。就这样我就成了独眼龙。黄叔叔苦笑着说。

    我听了浑身都起了鸡毛疙瘩。眼前这位瘦小的黄叔叔当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现在说起这事，竞然还笑得出来。在为他惋惜的同时，又为他肃然起敬。

   “去大医院也诊不好吗？”我关心地问道。“桂林市好几家医院我都去过了。都说没有救了。”黄叔叔告诉我说：“唉！真背时。眼睛没诊好，还欠了一屁股的账。”黄叔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看见他那残凹的眼眶内流出了几滴浊泪。我的心里也沉重了起来。不再作声了。

黄叔叔可能也看出了我的心情。他天性是个乐观的人。就又笑着说：好在我是修钟表的，一只眼睛也够用了。并不影响我继续为人民服务，还可以继续做工养家糊口。黄叔叔还有些幸灾乐祸地向我说：老天爷还蛮有眼。如果再撞过去一点，把两只眼都撞瞎了，我只有拉二胡帮人算命去了。

黄叔叔苦笑着说：有人告诉我去安个假眼。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独眼龙？充其量好看一点罢了。但是有时我也把放大镜戴在这个瞎眼睛上，多少也遮挡一下，稍为给人美观一点。是吗？这下我才明白了他常常爱把把放大镜戴在瞎眼上的原因。心里头对黄叔叔乐观豁达的心境很是佩服。

黄叔叔还语重深长地告诉我说：“你们娃仔家，要吸取我的教训：做任何事都不要莽撞，一定要谨慎小心。你看我就是个例子。”

   是啊！古人云：“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世事马虎大意不得，稍有不慎就可能毁于一旦，防患于未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