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吾勰
□□一抬头，满树的洋槐花开放了，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洁白如雪；一低头，草地上的野花全开放了，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回首，满田遍野的芍花竟开了大半，尚未开的，也都擎着翡翠般的花骨朵，等待绽放。好像谁讲了一个雅俗共赏的笑话，一下子把它们逗了了。这是我童年常常遇到的情景，至今这些美景也会时时闯进我的梦乡。
□□孩提时代，我喜欢躺在黄土坡上晒太阳，满脑子都是美丽的幻象。我会遐想，蓝天就是被子，白云就是衣裳，花朵就是梦想。我对每一朵花微笑，就像我对自己心灵微笑。我笑的很羞涩，生怕惊吓了每一朵花，生怕笑声把它们震落了。
□□躺在花海里，我也会在耳朵上插上两朵，嘴巴里衔着一朵。那时，我就不笑了，因为我一笑花就会从我口中滑落。我可不愿意让它们掉在地上，粘上尘埃，鲜花掉进泥淖里，宛如梦想碎了一地。
□□别说我残忍，只顾采花，而不知惜花。我可不是心血来潮，采了花，玩腻了就随意扔掉。我没那么无情，通常情况是，玩了半晌，我会把它带回家中，插在花瓶里，放在条几上供着。然后，逐一对每一朵花微笑。
□□任何花朵，都不仅仅可以远观，还可以赏玩，只要不是亵玩，采与不采都无妨。心中有爱，有怜悯，怎么抚摸花，相信它都不会介意的。不爱它，捧到手心了，它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爱它，只把它放在心田里，它也会倍觉温馨。
□□青春时代，我总觉得每一朵花绽放，都是一个最美的笑脸。我对每一朵花微笑也是对它最温柔的回应。
□□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会采摘几枝桃花，最好是满带花骨朵的那种。我把它们插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每次上学、放学都会仔细欣赏一番，我见证了它们从花苞到绽放的全过程。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睡在麦田里，陪着那几枝桃花。睡时，它们满带微笑，醒时，它们依旧微微一笑。偶尔也有多情的彩蝶，流连一番，然后翩翩而去。都说蝶恋花，此时，它还没有我恋花多一点呢？不知怎么的，只要看见花，不管先前是沉默还是忧伤，我都会立刻露出微笑来，也许是条件反射，也许它们就是我心灵里的花吧！不是我非得要对每一朵花微笑，而是每一朵花彻底把我逗笑了。
□□一个把青春都挥洒在田野的人，心灵怎能不被田野里的花朵浸润？花的灵魂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此生，无酒我尚能忍受，但无花我虽生犹死。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我是一个俗人，一个贪色不淫，爱财有度的乡下俗人。我爱花，但我不矫情，我恋花，但我也不清高。我对每一朵微笑，不是仅仅是出于尊重，更是出于没来由地赏心悦目。
□□我活得太卑微，但绝不能活得太严肃。我讨厌面无表情、荣辱不惊的脸。大家都是俗人，爱装、死装，给谁看呢？那能说明什么问题，成熟？沉稳？大气？智慧？脱俗？我觉得都不是，那是无聊、无心、无情。如果面对一朵花，连微笑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人活着与行尸走肉差不了多少。只有心灵没有阳光人，大概才会对每一朵微笑的花无动于衷吧！不要说他们看不见，他们压根儿就不去看。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言语过激、多管闲事，别人爱不爱花是他们的事，我并无权利评头论足，这不仅让别人不痛快，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对每一朵花微笑容易，理解每一朵花的灵魂却是十分困难的事儿。弄懂一朵花，并不仅限于把它弄到眼前端详，弄得鼻间深嗅，并不仅限于把它做成花糕，放在嘴里反复咀嚼。我以为，一根长长的嫩茎擎着一朵或几朵既大又重的花冠，时间长了，一定会腰酸背疼。我两手空空站在那里，半个时辰就感觉到腰酸腿疼，何况那些日夜挺立的花枝？
□□人不是花，终究不了解花之感情。我总以为所有动物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呆的久了，关节一定会痛，然而，事实并非我想象的样子，对于泥鳅而言，这就不是问题。以自己的主管感受去判断别的动物，往往是不对的。
□□我从花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而不是花的道理。我弄不懂得它们，也未必真正弄懂了自己。但不管怎样，对每一朵花微笑，花不一定会乐，但我自己一定会乐，这大概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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