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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协志 | 被遗忘的时光——失智,不渝


景珍




每一次为丈夫扫墓,都会得知丈夫的死讯

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寻找

可能会认不出女儿,但还是会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

在患难与共的姐妹的怀里伤心过后,你就不认识她们了

你问欧太太,“欧太太在哪呀?”

布满皱纹的脸上写的尽是纯真



良文




没能在家人心里埋下善意的种,而今仍收获了善意的实

夜晚的每一次踱步与入睡中,你在想什么

是什么打扰了你睡眠

在饭前为家人做虔诚祷告

张大了嘴巴迎接女儿喂来的爱

然后送了女儿一块自己做的布料



水妹



日夜念叨的是心中的家

“西林村很大。”“和这里很多不一样。”

“这绿岛的夜已经这样沉静,姑娘呀,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

言语不畅的水妹,哼唱完故乡的歌

为自己鼓掌,然后不知道为了什么,沉默

然后泪花泛上眼眶

“已经到了西林村家里。”

姑娘呀,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



阿嬷



你曾为摩托车后座的风,向老伴无悔地付出

现在老伴正为你倾其所有

你能感受到你说认不出他时,他的慌乱吗

你听得到他每日在破败小屋中,为你的祈祷吗

他要交油税,要穿着工作服来喂你吃糖,

要留下稀疏地爬着许多小虫子的剩饭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呀



尹伯伯



战乱带走了你的家庭,逃亡在心里蒙上阴翳

初面镜头时的慌张与义愤

还是在你每月开张一次的小店里

化作了涓涓细流

浸润了你称之为家的地方

然后融入了时光的洪流



王老师



我和你说中文,你教我说英语呀

“快乐。”“Happy.”

总是要把照片洗出来,寄给远方的爸爸

爸爸却在一次谈话中的“两个星期前”逝去了

别怕

你未来的去处已经被选好,那里静谧安宁,而你

你永远是美丽的小公主




六位老人中,水妹患血管型失智症,其余五位老人为阿兹海默型失智。

 

失智症是一种因脑部伤害或疾病所导致的渐进性认知功能退化,且此退化的幅度远高于正常老化的进展。其特别会影响到记忆、注意力、语言、解题能力。严重时会无法分辨人事时地物。失智症可分为可逆或不可逆,视疾病成因而异。只有不到10%的失智症是可逆的。失智症是个不特定的概括名词,也称作痴呆症。

 

失智老人。有些人将他们比做无知的,天真烂漫的孩童。但孩童由着其稚嫩的外表和经历的缺乏,给人以一种可爱的印象。这些老人,让你感到可爱吗?


当然可爱。景珍训斥没剃胡子的副导演,良文吃饭时漏掉一小口在女儿手上,水妹握起死去的小鸟说它睡着了,阿嬷躺夸喂她喝水的老伴“很赞喔”,尹伯伯跑步时倔强着要加快,王老师逛公园时“feel like a princess”。不能说他们不可爱。但他们是真真切切地活过了许多岁月的人,当记不起亲人的电话号码,当一次次得知噩耗,当哼唱起故乡的旋律,你可有注意到老人们眼里的委屈和失望?当这样的,在孩童身上被称为可爱的情绪再现于老人们沟壑纵横的面庞,你要如何形容心里化开的情愫?

 

诚然,照顾失智老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可能没有办法像哄小孩一样在他们倔强要求某件事情时转移掉他们的注意力,可能没有办法悄悄篡改他们也许并不清晰的记忆,可能你看着他们重复着某件单调的事,想要在他们板着的脸上添上一点笑容,但就是进不到他们为自己构筑的世界里。


是时间留下了他们,还是他们战胜了时间?倘若失智使他们停留在美好的回忆中,不妨就说是后者吧。然而我们所看到的大都是他们困顿于时间长河的暗流之中苦苦挣扎的景象。所幸,这些都将被遗忘,在我们的注视下。




陈嘉桦


她真的很需要人家照顾,可是我觉得就算请菲佣,还是比不过家人对她的关心。


她只唱一半,她就不唱了。她最棒的表达就是那首歌,而且只剩一半。之前她还可以唱完一整首,我有用手机录下来,现在都没有。就是你会感觉那个速度很快,一年的时间、半年的时间,你就觉得她变得很不一样,而且老得很快很快。


小时候我们是跟奶奶一起睡,一起长大的,我知道我终究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可是,还是会很舍不得。但是我觉得,最后这段路我们要尽力,尤其当我有这样的能力的时候,我有时间我应该都要多陪陪他们。因为当你回头想要去做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很可惜,自己没有尽到一份力。


有时候会很想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我想应该都是好的吧,过去美好的回忆。


她一定会忘了我,但是,我记得就好了。




有的时候想一想也就释怀了,老了嘛,每个人得的病都不一样。她这种病,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不会痛苦的。”


我们不得不承认,失智老人好像的确过得轻松,即使有痛楚也会很快就遗忘,似乎还轮不到我们来替他们悲哀什么。可是时钟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在心里敲出回响,然后层层叠叠,响成一片。究竟谁需要谁?


是他们需要我们帮忙找到精神的家园?是我们需要他们来遮挡年华的空洞?


是他们需要我们相伴着游戏?是我们需要他们的微笑来相信生活的美好?


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其中了。


而我们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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