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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的书法艺术观

 

黄庭坚的书法艺术观

 黄庭坚是我国著名诗人,也是著名的书法家,他对于中国诗歌、艺术、文化的贡献都是非常大的。通过对黄庭坚书法艺术观的研究,能够发现作家更深层的心灵世界,发现其精神意韵在文学、艺术中展现的脉络,对全面研究山谷是大有益处的。

一、内外兼修,“韵”、“笔”并重

黄庭坚论书,既注重内在精神的展现,又注重点画结构,做到内外兼修。他分别用“韵”和“笔”来概括书法的内在精神和外在形式,追求二者的和谐统一。

(一)、重“韵”的思想    黄庭坚品评书法,常常提及“韵”字,将字是否有“韵”作为品评的一个重要条件。如他评价苏轼的字:“虽有笔不到处,亦韵胜也。(《题东坡小字两轴卷尾》)”[1]那么何为“韵”呢?他在《跋周子发帖》中指出:“若使胸中有书数千卷,不随世碌碌,则书不病韵。”从中可以看出这里所说的“韵”是指书家内在的学识、修养等,而非点画等外在的介质。山谷认为每个人字的“工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韵胜”(《论书》)。他所追求的“韵”,是指通过点画等外在媒介传达出来的书家内在的修养、精神。“韵”是含蓄的,是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的,同苏轼所倡导的“意”是基本相同的。

    黄庭坚重“韵”的思想,在评论书、画、文学时都是一致的,如他在《题摹〈燕郭尚父图〉》中云:“凡书画当观韵。”山谷以是否能达到“引而不发”的境界,是否具有内在的回味作为评价文学、艺术的标准。这样就赋予了文学、艺术以立体的感觉,而不是平面化的。

(二)、“笔”的重要性    黄庭坚对内在的“韵”推崇备至,但他并不排斥外在的点画,多次强调书法中“笔”的重要性:“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题李西台书》)”;“盖字中无笔,如禅句中无眼,非深解宗理者,未易及此(《论写字法》)” 。 曹宝麟先生指出:“'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这是他'深解宗趣即深刻理解禅宗旨趣之后最觉得意的一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不止一次地翻用。……从黄庭坚自抑元祐年间书法的评价中,我们终于弄懂了他用'眼’比喻的'笔,实际上即是指'禽(擒)纵’和'起倒。前者为收为放,可以望文生义;后者有俯仰、轻重、起伏之义,那么,既涉及到字法又关系到笔法。不知擒纵和起倒,势必造成结字的平庸和用笔的单调。从黄庭坚遭贬以后的字迹中,我们能清楚地看到他对症下药的努力。他的具体做法,说穿了就是强化视觉对比,在结构上夸张了聚散关系,紧缩中宫而扩张四维,使之呈辐射状态。这种结构方式,形成了黄氏字法的强烈个性特征。笔法上,也增加了提按起伏,以战掣的涩劲用笔,写出真力弥漫的槎枒线条。加上他本身字形的方正和字势的欹侧,因而顿时与苏轼拉开了距离。”[2]可见山谷是用重“笔”来展现个性的。

(三)、注重书法基本功    黄庭坚作书,注重执笔姿势,用双钩,讲究心手配合。山谷还强调以楷书为基础,先练好楷书,然后再行、草书。他多次强调执笔的重要性:“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草书不难工矣。(《跋与张载熙书卷尾》)”“凡学字时,先当双钩,用两指相叠,蹙笔压无名指,高提笔,令腕随己意左右;然后观人字格,则不患其难矣,异日当成一家之法焉。(《论写字法》)”黄庭坚对用笔深有研究,针对不同的纸张采取不同的用笔方法。明人黄鏊、黄钺的《内阁秘传字府》中记载《黄鲁直论笔法》,说的很详细:“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强弱不等,则蹉跌不入。用笔著墨不过三分,不得深浸,毛弱无势。墨用松节同妍,久久不动,弥佳矣。”[3]从黄庭坚对执笔法的研究可以看出,他十分注重一些细节,虽把“意”、“韵”放在首位,但对一些外在的因素考虑得很周全,可见是用心之人。

(四)、内外兼修    黄庭坚认为,学习书法光有外在的形式是不够的,书家主体的学识、修养是非常关键的。只有具有了内在的“道义”,再辅以外在的形式,书才可贵。他在《书僧卷后》中云:“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黄庭坚虽然强调“韵”、“意”、 “笔”的重要性,但同时指出,书法并无成规,不要被束缚住,“书意与笔,皆非人间轨辙,所谓'无智人前莫说,打你头破百裂’者也。”(《李致尧乞书书卷后》)这种看法是很客观、很辨证的,指出“意”与“笔”不是现成的,也不是“轨辙”,不要单纯去追求二者,否则就犯了机械主义的错误。

二、“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

黄庭坚在书法方面具有强烈的叛逆思想,他在《以右军书数种赠邱十四》诗中道:“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4]就明确表达出了希求另立门派的思想。那么,黄氏既然“自成一家”,又何谈“逼真”呢? “对于'自成一家始逼真’,有人往往只强调前面四字,仿佛绝去依傍、戛戛独造方足崇尚,实际上不少人就是这样误解黄庭坚的。但是什么叫'逼真’呢?逼真就是仿造到与'真’相去无几。因此黄庭坚的本意要顾全七个字才完整而真实。当然,他所谓逼真的'真’,不是躯壳的伪真,而是精神的相似,……他们师徒二人的共同目标,就是以力矫唐人'尚法’以来因循守旧、不思自振的积弊为己任,他们所要唤回的,也正是失落已久的推陈出新的精神。”[5]东坡自诩“自出新意,不践古人”,山谷不但要跳出古人,连今人也要跳出,要创立自己的风格,“自成一家”。他所做的第一步,就是力求免“俗”。

(一)、力求免“俗”   

黄庭坚为了创立自己的书法风格,首先要与流俗不同,写出自己独特的个性。他认为“俗”是书法一大弊病,是一定要革除的。那么如何做到“不俗”呢?黄庭坚以做人来比喻,在《书嵇叔夜诗与侄榎》中道:“余尝为诸弟子言:'士生于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或问不俗之状,余曰:'难言也。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节而不可夺,此不俗人也。士之处世,或出、或处、或刚、或柔,未易以一节尽其蕴,然率以是观之。’”这种“不俗”是表现在人的内在品质上,而不是外在的言行举止上,这同山谷推崇书法中的“韵”意义是一样的,要求内在品质、精神的展现,而非外在的形式。   

    黄庭坚为了摆脱流俗,提倡字要“拙”,曾云:“凡书要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子梳妆,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李致尧乞书书卷后》)”指出流俗书风就象新娘子梳妆一样,虽形式上艳美,但却没有内在的那种精神。烈妇的“态”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一种精神面貌的展现。山谷求“拙”的目的是与时俗分流,自成一种风格。清人黄炳堃对此赞叹有加:“点缀妆梳百种施,终无烈妇不凡姿。何如拙笔多于巧,此是涪翁自得师。”[6]“自得”二字,准确说出了山谷追求“自成一家”的目的。山谷所追求的“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笨桌,而是为了与时人流俗的“巧”不同,他以“韵”、“意”为主,“笔”为辅,着重表现内在精神。观山谷之书,点画不合法度的现象很多,线条并不流畅,这乃是他有意求“拙”的结果。

(二)、学古而不泥古   

黄庭坚虽然说“随人作计终后人”,但他并不反对学习古人,相反,认为只有正确学习古人,汲取古人书法精华,才能写出自己独特风格,才能“自成一家”。山谷多次强调学习古人的重要性,在《书赠福州陈继月》中提到:“学书时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在《论作字》中又道:“古人学书不尽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笔随人意。”黄庭坚都强调了学古人书时“入神”的重要性,在观、摹时,俱要“入神”,这样自己在书写时才能“笔随人意”。  

    但黄庭坚并不盲目学习古人,不迷信权威,他在《又跋〈兰亭〉》中写道:“《兰亭》虽是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以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正因为山谷具有这种辨证的思想,不盲目崇拜权威,才有“自成一家”的豪情,才敢于在书法、诗歌领域中自立门派。

三、注重勤学苦练,善于总结经验

苏轼在书法方面更多的是注重个人才气,而黄庭坚是注重勤学苦练。从黄庭坚自己的评论来看,他远学颜真卿,近师周越、苏轼。山谷对颜书推崇备至,对误学周越懊恼不已,师法东坡却不明显。

黄庭坚非常推崇颜真卿,评颜书“萧然出于绳墨之外,而卒与之合(《题颜鲁公帖》)”、“体制百变,无不可人(《题颜鲁公〈麻姑坛记〉》)”、“虽自成一家,然曲折求之,皆合右军父子笔法(《跋洪驹父诸家书》)”等等,看重的是颜书的“变”——在形上自出新意,实质上与二王精神相合。这同前文所论山谷学古而不泥古、自成一家的思想是一致的。这也就解释了黄庭坚为什么学颜而不类颜,原因在于黄庭坚学习颜真卿的做法而不是书法。

黄庭坚自被贬黔州以后,在诗歌、书法方面作了深刻的反省,使二者均有长足进步,如《书右军〈文赋〉后》:“余在黔南,未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著痛快之语,但难为知音尔。”山谷此时反思己书,已由点画深入到笔意,由外在的形深入到内在的神,追求一种心手相应的感觉。山谷晚年多历磨难,见识、心境自不比早年,加之他常年勤学苦练,时时反思,书法大有长进也就不足为奇了。

    黄庭坚不但经常反思自己,同时又能够虚心听取他人意见,勇于进行自我批评。据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二记载:黄庭坚以草书成就最高,且极推重张旭与怀素,钱穆父批评他草书“俗“,乃是山谷最忌讳和力矫的弊病。他虚心接受穆父批评,又痛下苦功临摹怀素之书,才有今日成就。

黄庭坚勇于自我批评,对误学周越懊悔不已。他在《跋与徐德修草书后》中说自己学周书以至于“数年来犹觉湔祓尘埃气未尽”,又在《书草老杜诗后与黄斌老》中云:“予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薮俗气不脱。”“湔祓尘埃气”,“ 抖薮俗气”都是从书法内在精神上说的,而非外在的点画,可见黄庭坚深恶痛绝的还是内在的“俗气”,他下决心要改变的也是书法深层的东西。山谷对书法还是由外及内,通过外在的点画来追求内在的精神。

四、诗、书结合,打通文学艺术

黄庭坚经常将诗歌与书法紧密联系在一起,有意沟通文学与艺术。在评书时,常参以诗歌具有的内涵和意境;赏诗时,又往往同时关注书法对展现诗歌内容的作用。如他的《跋东坡书〈寒食诗〉》:“东坡此书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诚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他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将苏轼书法中的精神内涵同李白诗中主体的精神结合在一起,在精神层面上沟通了书法与诗歌。文学与艺术必然蕴含创作主体的精神气质,虽表现载体不同,但内涵是一致的,都是主体性格特点、学识修养、审美观点、社会经历等等的显现。

    黄庭坚将书法与诗歌联系起来,寻求二者在精神气质上的相通之处,如在《题蔡君谟书》中云:“君谟书如蔡琰《胡笳十八拍》,虽清壮顿挫,时有闺房态处。”黄庭坚评价蔡襄的字,不是从书法技术层面入手,而是从字中展现的精神意蕴着眼,将书法与诗歌的深层内涵从点画、文字中提升出来,在精神层面作以比较。其最终落脚点,乃是创作主体的精神展现。抓住了这点,也就明白了黄庭坚在书法中倡导的“意”、“韵”同样要灌输到诗歌创作中去。

五、重视艺术灵感对创作的作用

    黄庭坚非常重视艺术灵感对书法创作的作用,力求在创作中融入个人灵感,“黄庭坚与书法的实用性离得最远。忽视实用性,则必然将艺术性置于首要的位置,可以说,黄氏是'宋四家’中艺术自觉意识最强的一个。”[7]山谷甚至相信 “鳌山悟道”[8]之说,在《李致尧乞书书卷后》中记载:“元符三年二月已酉夜,沐浴罢,连引数杯,为成都李致尧作行草。耳热眼花,忽然龙蛇入笔。学书四十年,今名所谓'鳌山悟道’书也。”黄庭坚非常重视这种灵感,他认为这种艺术灵感是来源于人内心,是不被外物所左右的,发而为书,乃是真性情的表露,也就是“韵”、“意”。他所说的“得草书三味”,亦是此意。但这种艺术灵感不会常有,有时候甚至是稍纵即逝,所以感叹“但难得此时会尔”。

其实黄庭坚苦苦追寻的艺术灵感,就是人的本性。只要抛除了诸多禁忌、规则,将天性自然发挥出来,书家的主体精神得到充分的释放,就达到了自由的艺术境界。黄庭坚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他在《书家弟幼安作草后》中写道:“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又萧然矣。”只有具备这种“未曾一事横于胸中”的豁达胸怀,才能不计较外物得失,不计较“工拙”与“品藻讥弹”,这时作书,必然是书家真实性情的流露。真的性情表达出来了,书家的主体精神也就出来了,所倡导的“意”、“韵”,也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

 

 

(原载《九江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



[1] 黄宝华、胡静宜:《黄庭坚集》第179页,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6年版。本文所引黄庭坚文均出自该本。

[2] 曹宝麟:《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第134-135页,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3] 《墨薮》卷二。

[4]  刘尚荣校点:《黄庭坚诗集注》第1604页,中华书局2003年版。本文所引黄庭坚诗均出自该本。

[5] 《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第138-139页。

[6] 《希古堂诗存》卷五。

[7] 《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第155页。

[8]  “鳌山悟道”为佛教典故,相传唐代僧人宣鉴、义存、文邃三人在今湖南常德的鳌山顿悟佛法,后人用此典故形容突然大彻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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