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服避孕药。（图片来源：Women In Medicine Magazine）
近日，隶属于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性与繁殖健康委员会（FSRH）发布了《复合型激素避孕药指南》的最新版本。这份长度超过100页的指南，包含了一个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结论：口服避孕药可以每日持续使用而无需每28天停药一周，连续服用避孕药不会增加健康风险。这也意味着通过停用避孕药来模拟经期是没有意义的。
自口服避孕药问世以来，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绝大多数使用者一直遵循着定期停药的用药说明。然而，当我们回溯避孕药的历史，却发现这条规则的诞生与科学毫无关联。这个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产物，为何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撰文 | 吴非
避孕药安慰剂诞生
1960年，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第一款口服避孕药Enovid上市，口服避孕药从此走上历史舞台。Enovid的主要成分为炔雌醇甲醚（一种雌性激素）和异炔诺酮（一种孕酮）。这两类激素抑制了垂体前叶的促性腺激素分泌，进而抑制排卵。
首款口服避孕药Enovid。（图片来源：pbs）
受制于当时的社会环境，这款避孕药的诞生之路异常曲折。在当时的美国，人们对避孕的接受度远不及现代，因此相关研究很难得到认可。早在1957年，FDA就批准了这款药物，但只是用于治疗“月经失调及不孕症”，而“避孕”非但没有成为被批准的用途，反而作为副作用被写入说明书。不过，广大女性用户却不买账，她们纷纷谎称月经失调以获取Enovid的处方。在1959年，就有多达50万名宣称自己“月经失调”的女性。在她们的抗议下，FDA最终批准了Enovid的避孕用途。
但在此之后，围绕着Enovid的争议丝毫没有消退。这次的反对声来自天主教。当时的教会甚至反对使用避孕套，更不用说这种违背女性正常生理周期的避孕药了。为了得到教会的认同，Enovid研发团队的一员——约翰·洛克（John Rock）提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约翰·洛克自身就是一名狂热的天主教徒。或许正因如此，洛克认为自己深谙天主教皇的想法。在他看来，这种避孕方法不收认可的原因，也许是教皇认为激素破坏了女性的自然生理周期。如能保留这一自然规律，让教皇认为避孕药的作用方式是“自然”的，情况或许会出现逆转。
约翰·洛克（图片来源：unsw.edu）
我们知道，女性有着28天左右的月经周期。由于避孕药抑制了排卵，如果持续服药，自然也就没有月经；而一旦停药，使用者就会因为雌性激素与孕酮水平的下降而出现撤退性出血（withdrawal bleeding）——一种类似于月经，具有规律性的阴道出血现象。也就是说，可以通过定期主动停药，来模拟正常的月经。
因此，洛克以4周为周期重新包装口服避孕药。只不过，前三周的药丸是真正有疗效的避孕药，而第四周的5片药只是安慰剂。这样，一旦使用者开始服用安慰剂，“月经”就来了。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博得天主教皇的认可。1968年，教皇保罗六世宣布，所有人工避孕法都是违背教义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口服避孕药。
洛克的努力付之东流，但这时口服避孕药已经在全球范围内被广泛使用，这种为取悦教皇而设计的避孕药用法也一直流传了下来。尽管更加安全、有效的口服避孕药很快取代了Enovid等早期避孕药，一些厂家也将一板药制成21片避孕药+7片安慰剂的模式，但使用者早已习惯了每28天停一周药的做法，以及停药后的撤退性出血。
但是，这种定期停药的做法真的有必要吗？
跳过月经？
首先提出这个疑问的，是一些违背用药说明的使用者。她们发现，扔掉那些安慰剂、每日持续服用避孕药后，她们的身体似乎没有没有任何异样，反而摆脱了月经的痛苦。而后，接踵而至的研究不断印证着她们的观点：口服避孕药时的安慰剂似乎没有必要；相反，月经的缺失可能对女性的健康有益。
口服避孕药以28天为周期设计。（图片来源：justinhealth）
避孕药与身体健康最直接的关联，自然是月经时那些恼人的症状。2014年，一项综述性研究指出，相比于定期停药，持续服用避孕药能降低头痛、疲倦、腹胀等症状出现的几率。2016年，在一项发表于Journal of Endocrinological Investigation的研究中，意大利科学家发现，持续服用避孕药还能缓解子宫内膜异位导致的骨盆疼痛，并且提升性生活质量。
相比之下，避孕药与癌症之间可能的关联则较为复杂。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的官方网站列出了口服避孕药与癌症风险的关联。根据已有的大量观察性研究，长期持续服用避孕药时，子宫内膜癌、卵巢癌与结肠直肠癌的患病风险均显著下降。不过，对于含这些激素受体的癌症（包括乳腺癌、宫颈癌），避孕药服用者的患癌风险可能有所提升。
基于各方面的研究，“月经无用”的观点逐渐被医学界认可，FDA甚至批准了专门用于阻断月经的避孕药。不过，多数人还是很难接受这一观点：一方面，月经是自然规律，人为跳过这个过程会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另一方面，正如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詹姆斯·西格斯（James Segars）所言，“女性需要通过月经来确认自己没有怀孕。”
而英国性与生殖健康委员会发布的最新版指南，首次官方认可了每日持续服用避孕药的做法。指南中写道：“口服避孕药的使用与子宫内膜癌、卵巢癌、结肠直肠癌风险的降低有关”，……“（这种做法）还能帮助缓解多囊性卵巢综合征、子宫内膜异位、前经期综合征的症状”。
指南还提出，减少停药次数，或是缩短停药期（例如由7天缩减为4天），或许有助于降低意外怀孕的风险。
这份指南的意义或许在于，在半个多世纪的错误认识后，它为女性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人们可以了解关于月经与避孕药的真相、认识到科学界是如何看待月经对健康的影响。在此基础上，所有女性可以自由选择如何对待月经。
那么，你愿意选择告别月经吗？
参考链接：
https://www.fsrh.org/standards-and-guidance/documents/combined-hormonal-contraception/
https://www.cancer.gov/about-cancer/causes-prevention/risk/hormones/oral-contraceptives-fact-sheet
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6613065/Women-contraceptive-pill-day-month-says-NHS.html
https://www.sciencealert.com/the-sugar-pills-in-your-birth-control-pack-are-only-there-to-placate-the-pope
https://www.theatlantic.com/health/archive/2014/10/the-team-that-invented-the-birth-control-pill/380684/
https://timeline.com/birth-control-pill-history-marketing-e77ce609e749
https://www.sciencealert.com/women-don-t-actually-need-to-have-their-periods
《环球科学》2019年2月刊现已上市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