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敏 沈芸
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大约十年间，常州几乎所有画画的年轻人都有过在表场码头写生画画的经历。曾经在表场码头写生过的人，有的已经在艺术圈有不小的成就了，比如金锋，已是中国先锋艺术家群体中有影响的人；还有周啸虎，其作品可卖到上百万；常州最早从事广告、装潢设计的人，大多去过轮船码头……
常州城里，到很晚还有一东一西两个客运轮船码头——东门水门桥和西门表场码头。表场码头最后消失，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它还一直是贯通常州与苏北各地的热闹客运地。表场码头的地点就是现在常州唯一遗存的明代城墙和城门“西瀛门”外。门内的西瀛里是常州最早的“华尔街”，沿路的银行、钱庄、当铺是常州清末民国直至上世纪90年代的金融中心。改革开放前后，常州的人民银行、工商银行、交通银行、人民保险公司，以及中国银行、建设银行都是从西瀛里走出来的。
由此可见，说西瀛里是常州近代化的发端也不为过。
我这里致敬表场码头，不是因为它是常州近代交通业和金融业的发祥地，而是为了那些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末大约十年间，在表场码头一起追寻艺术梦的人们。几乎所有在这十年间画画的年轻人都有过在表场码头写生画画的经历，表场码头成为那时常州画坛上特有的风景。
画人物写生是画画人必须的功课，而找模特儿又很难，百无聊赖的候船人是绝好的人像写生模特。是谁发现这点的，无从考证。我听到的说法是住在西瀛里不远的察院弄的金锋、吴振昶和张如平三人最早将此辟为根据地的。那时，刚恢复高考，考取美术院校是非常难的事。常州那几年，一年只能考取一两个人，有些年甚至一个也考取不了。多年来往届、应届生积累了一大批画画的人，进入绘画艺术院校犹如登天，可见美术高考竞争之激烈。考生们为了追梦不可废一日之功，能找到那么多免费且形象生动的农民模特儿，表场码头由此成为常州画画人的圣地。大家晚饭后蜂拥而至，一副“才俊云集”、“群贤毕至”的热闹景象，偌大空旷的候船大厅里，风雨无阻地簇拥着一堆堆写生的群落。这些写生的画画人既有二十岁不到的在校中学生，也有二十岁出头已经工作且求学心不灭的追梦人。谁一发现哪位形象生动可入画的对象，就上前邀请，往往让候船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你得反复解释，“模特儿”才会迟迟疑疑地坐定让你画，有些人则会以身体不适婉拒——农村还有让人画像会不吉利的观念。有的老者在座椅上打盹，我们一看老者的睡姿入画效果不错，便悄然围坐落笔写生，老者醒来，突见二三十人围着自己，人手一画夹，不时看一眼就低头挥笔如飞，好生惊慌，一脸困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没有见过这阵势，吓得惊惶无措，好一会儿见我们无甚恶意，才泰然处之。有两个男青年被我们画了，非要索取写生画作，说回去他们就会出名了，一副很兴奋的样子，仿佛我们是张艺谋，他是被选中的“谋女郎”，立即会火了。我们在写生时，围观的人群会用方言议论谁画得“抢”，谁画得不“抢”（“抢”就是“像”的苏北方言发音）。于是，画画人中也就流行这样的方言了。比如你长得真“抢”你老子，不“抢”你娘，刘晓庆在电影《同志感谢你》中太做作，一点不“抢”环卫工人，等等。
多年后，当年的同道人一说起“表场码头”，立即会找到亲切的共同话题，怀旧的情绪马上感染每个人，回忆那时的种种趣事都会会心欢笑。比如挖尽口袋里的分币，凑在一起买野菱吃；夜晚写生完回家，在路上会拎起别人家放在门口的煤球炉，走过几条大街后才扔下；路过同学家门口时，在寂静的黑夜里大声呼唤同学的名字，然后逃之夭夭……
往事已成追忆，曾经在表场码头写生过的人，有的已经在艺术圈有不小的成就了，我所知道的比如前面提及的金锋，已是中国先锋艺术家群体中有影响的人；还有周啸虎，其作品可卖到上百万；常州最早从事广告、装潢设计的人，大多去过轮船码头；我熟悉的人庄晓农、应卫、施晓军、马焕春、储建良、丁烂漫、李文芳、沈婷、张建伟、曹建文、李志强、袁顺华、陈隆兴……许许多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或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姓，但是表场码头写生的场景永远镌刻在我们这批追梦人的心里。
看到这篇文章的同道人，或者可以聚拢一起办个画展，或者可以出一本画册，或者可以在现在的表场码头原址做一个纪念碑，表示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