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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留在宿州的灵与爱 (赵焰

  ■ 赛珍珠(左二)与父母兄妹合影
  ■ 中年赛珍珠
  ■ 赛珍珠卧室
  ■ 赛珍珠故居

  赵焰 著

  赛珍珠出生在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父母都是传教士。赛珍珠3个月大的时候,父母就带着对一块陌生土地的美好愿望,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中国。到了中国之后,他们一直在镇江、南京、上海一带传教。打自小起,他们就在赛珍珠的籍贯一栏,填写了江苏镇江。

  壹前一段时间,省内外的一些新闻媒体曾对于宿州拆除赛珍珠旧址一事,炒得沸沸扬扬,报道说,在宿州市医院的边上,有一排旧屋,是赛珍珠在宿州时住过的,拆迁这一处遗址,是对历史文化的不尊重,呼吁要保护……后来又传出消息,那一排旧屋并不是赛珍珠当年的居住地,赛珍珠所住的,早就荡然无存了。这个新闻让我想起,噢,赛珍珠还曾经在宿州呆过。

  在淮河岸边的宿县(现为宿州市),赛珍珠生活了五年。1916年夏天,从美国大学毕业的赛珍珠回到了中国。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庐山牯岭,赛珍珠与同为美国人的约翰·洛辛·布克不期而遇。这时候的约翰·洛辛·布克,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申请了一个“农业传教士”的身份,到安徽宿州市从事农业扶助和调查工作。双方一见钟情,彼此倾倒于对方的聪明、真诚和理想。第二年的5月30日,他们举行了婚礼。婚后不久,赛珍珠即随她的丈夫来到了宿州。

  去宿州的那一年,赛珍珠25岁。来到中国中部一个偏僻的小城镇生活,赛珍珠无疑紧张又兴奋。虽然赛珍珠生长在江苏镇江,但对于中国的北方农村,赛珍珠并不熟悉。宿州隶属淮河平原,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水、旱、蝗、雹等灾害不断,尤其是淮河水灾频繁。也因此,当地人的抗争能力和生存能力都很强,尤其是那些北方农民,仿佛跟乡野里无所不在的杨树一样,只要给一点空间,就能茁壮成长。赛珍珠和丈夫,并不算是第一批来宿州的外国人,在他们之前,还有好几批传教士来这里授业布道,在宿州还建了一座“福音堂”。赛珍珠去的时候,教堂原先两位白人女子已离开,这样,在这片偌大的平原上,仅赛珍珠一个白人女子时隐时现。赛珍珠先是在“福音堂”住了一阵子,然后,又辗转了几个地方。在当地,年轻漂亮的赛珍珠很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她经常陪丈夫下乡布道。布克一方面传授基督教义,另外一方面,教授当地农民一些农业种植技术。大部分时间里,布克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开道,赛珍珠就坐在两个人抬的轿子上,跟在丈夫的后面。说是轿子,其实是最简单的那种,在两边,有两根长长的竹竿,三面用布遮蔽,前面挂一面厚布帘,简陋得更像是滑竿。赛珍珠的轿子只要一停下,立即会围上一大圈当地人,他们衣衫褴褛,直勾勾地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一面咬着长长的烟杆,吞云吐雾,一面对她指指点点,说一些赛珍珠起初一点也不懂的北方话。布克有时候会转过身来解围,跟当地农民解释些什么;有时候,则干脆点上一支烟,在远处静静地微笑观望。赛珍珠一开始还很紧张,她不知道看热闹的中国北方农民会有些什么举动,但慢慢地,她感到他们并没有敌意,只是戏谑和好奇。性格开朗的赛珍珠便试探着对他们微笑,跟他们攀谈,询问一些她不太懂的问题。到了后来,她的语言能力明显要比丈夫好许多,能听懂很多当地话了。甚至,当丈夫遇到语言上的难题时,赛珍珠也会主动走过来,充当他的翻译。

  

  贰在宿县生活一段时间之后,赛珍珠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在一所名叫“启秀”的小学教书,教当地人最简单的汉语。春天的时候,赛珍珠喜欢对孩子们进行家访,在豆棚瓜架或大叶杨树的浓阴之下,赛珍珠跟当地农妇们谈家常,谈她们的男人和孩子,谈粮食的收成和土地。宿县的冬天很冷,天寥地阔,朔风呼啸,每到这个季节,赛珍珠都窝在家里读书,读各种各样的小说,也读一些福音书。有时候,赛珍珠还尝试着自己写一点,不过,这些,都是瞒着布克的。逢到天气晴好,赛珍珠会跟当地的妇女一样,穿着一种称为“牛毛窝子”的棉鞋,走出屋子串串门。这种“牛毛窝子”鞋是当地人用牛毛编织而成的,穿这种鞋暖和又防滑,并且不生冻疮。冬日的时候,男人们是不干活的,他们全都扎堆窝在土墙朝南的方向晒太阳,打着麻将或纸牌。赛珍珠会跟他们熟稔地打着招呼,径直走进屋子,和当地的农妇们聊家常。对于当地所说的婆媳、溺婴、自杀等话题,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赛珍珠在宿县最感兴趣的事,就是了解当地的民情民俗了。淮河两岸的风情,让赛珍珠心驰神往。当地人宰杀活羊的吃法,曾经让赛珍珠惊心动魄——客人直接走到羊圈边,点中某只羊,之后,客人们排开麻将,也只是几局工夫,以那只羊为原料,烧、烤、炖等方式的菜肴就上席了,然后,便是一通胡吃海喝。虽然一直生活在江南,赛珍珠对以面食为主的宿州饭菜,也能适应,她尤其喜欢吃一种称作“糁汤”的,那是用面粉、海带、花生米和鸡蛋混合煮成的糊状物,喝起来别有风味。另外,撒有芝麻的烙饼和放有韭菜粉丝的蒸面卷,也是她喜爱的。宿县的水果品种不多,但当地产的梨、柿子、枣和山楂,却是赛珍珠喜欢的:尤其是宿县附近砀山的梨个大皮薄,水汁多,吃起来很过瘾;柿子也是这样,初秋之后,那些柿子挂在树上,红彤彤的,非常漂亮,摘下来吃不掉,就用炭火慢慢烘焙成柿饼,放到过年吃;还有大枣和山楂,可以做成果酱、果冻……生活,因为有着这样的点缀,变得有些诗意了。赛珍珠就是这样,苦中作乐尽情享受淮河两岸的风情。

  

  叁赛珍珠在宿县的那几年,军阀混战,在皖北农村,土匪到处抢劫,时常有官兵和土匪交火的事发生。有一次,当地的土匪攻打宿县,与官兵遭遇,发生枪战,子弹呼啸着从他们头顶掠过,布克只好拉着赛珍珠跑进里屋,躲在墙角边。这一段生活,让赛珍珠提心吊胆。

  由于近距离的接触,赛珍珠对中国人及中国传统文化有了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一种悲悯和同情心不由自主地涌出,在赛珍珠看来,这些底层的中国人“承担着生活的重负,做得最多,挣得最少。他们与大地最亲近,无论是生是死,是哭是笑,都是最真实的”。在宿县,赛珍珠与当地居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她与当地请的帮手王景合、张妈妈及她的儿子厨师张开明等,都相处得很好。赛珍珠离开宿县后,还把厨师张开明带到南京。到南京后,赛珍珠还收留了一位曾在宿县给她当过园丁的卢姓农民的妻子,当时,这个宿县女子因灾荒逃到南京,身怀六甲,无依无靠,只好去找赛珍珠;后来,卢妈的丈夫也逃到南京,赛珍珠介绍他到金陵大学农场做工,让他一家生活有了着落。

  在宿州期间,赛珍珠还在家中的院落种了许多花。种花是赛珍珠小时跟母亲养成的习惯。宿州的冬天气温比较低,名贵的花草很难存活,赛珍珠只好种一些月季、玫瑰和秋菊。每当春天来临,赛珍珠的庭院总是姹紫嫣红。打理花草,也是赛珍珠跟花草交流的过程。那些花花草草,无论是独特高贵的,还是普普通通的,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也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她们都渴望绽放,也渴望交流,就同人本身一样。在这样的花香和书香之中,赛珍珠一不留神,就不由自主地沉潜于皖北大地的芬芳,一种温馨、幽静的感觉开始游荡于她的思绪中。

  灵魂总是因为洁净而得到升华,在宿州的那些年,赛珍珠的内心改变了。因为内心的变化,她的目光也随之改变。在她看来,即使是那些普通的中国北方人身上,也充分体现着“神”的灵性。在她看来,这些有着黑眼睛、黄皮肤的异教徒,同样也是上帝的作品,他们勤劳、善良、真实而麻木,跟这个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们一样。在这个地球之上,人类都是平等的,他们都是上帝的子民,都应该得到爱,得到赞美,得到永生。

  当然,有很多时候,赛珍珠也会徒生烦恼,甚至会表现出某种怪戾。烦恼的基点在于,人们对于她所从事的事业的不理解甚至嘲讽,那些底层的中国北方农民看起来如此地不可救药,他们只怕皇帝,只爱钱财,对于永恒的主题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对于他人漠不关心……在赛珍珠看来,一个人,如果不具备某种柔和、某种温厚、某种坚忍不拔的品质,简直令人难以忍受,而在很多时候,她所见到的听到的,都让她灰心沮丧,她时常坠入一种莫名的失望之中,是对这块土地的失望,也是对人类的失望。

  一直到1921年秋,因为母亲去世,赛珍珠全家又迁至南京,夫妻双方同时应聘于金陵大学。在金陵大学,校方分配给他们一幢二层楼的别墅。上课之余,赛珍珠时常会想起宿州的生活,那个地方的人与事,就如经常荡漾在她眼前的淮河水一样。于是,赛珍珠便在二楼的窗户前摆放了一架打字机,面对着窗外葱茏的紫金山,开始了自己的写作生涯。

  

  肆现在的宿州,除了宿州学院有一个赛珍珠研究会,偶尔召集一些坐而论道的会议之外,已很少有人知道赛珍珠曾在宿州呆过了。对于宿州来说,这位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美国女子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背影模糊,已无法追忆她当时的面容了。宿州只是赛珍珠的一个驿站,而她的终点,是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费城附近的青山农场。在一大片浓密的榕阴之下,有一块洁白的大理石墓碑格外引人瞩目。其外形与其他墓碑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只是碑上的铭文刻的不是英文,而是三个大大的篆体中文字——赛珍珠。之所以没有英文名,是因为在墓碑主人的心中,自己不再是Pearl S.Buck,而只是“赛珍珠”。

  1973年,赛珍珠怀着落寞的心情在美国逝世,在此之前,她想重访中国的愿望没有被接受,当时的中国政府拒绝了她。临死前,赛珍珠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活到能够与中国“相互理解的年纪”。在她的墓碑旁,还有一座雕塑——笑逐颜开的赛珍珠与孩子们在一起,嬉戏玩耍,就像是天堂此刻。生前,赛珍珠一共捐献了七百多万美元给专门扶助世界儿童的慈善机构,这一笔费用,可以帮助超过五千名无助的儿童。

  1938年,当诺贝尔文学奖决定授予赛珍珠的时候,瑞典文学院这样评价《大地》:他(王龙)的生活方式与他的先人在数不清的世纪里所过的生活并无二致,而且他有着同样素朴的灵魂。他的美德来自一个唯一的根源;与土地的密切关系,正是土地生产出庄稼来回报人的劳动。将王龙创造出来的材料,与田野里的黄褐色泥土一般无二,他带着一种虔诚的喜悦把他的一点一滴的精力都给予了这黄褐色泥土。他和大地属于同一个起源,随着死亡的来临二者将合二为一,那时他将会得到安宁。他的工作也是一项完成了的责任,因而他的良心得以安宁……

  这一段授奖词证明,还是有人理解赛珍珠的灵魂高度的;也曾经理解,她在中国北方农村所做的灵与爱的超度。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在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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