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俊朗的油松长在小溪边,树干挺拔,枝丫舒展。夏天溪水丰沛,发出叮叮咚咚的水声,滋润着周围的花草树木。水边有水芹,招惹来两只蝴蝶,还有蜜蜂和小咬儿。山雀飞来,站在它的树枝上叫着。风儿过来串门儿了,推了推油松,它像挨了胳肢似的,发出一阵阵的浅笑。
这棵油松的厄运是从被卖到城里那天开始的。现在,农村人进城容易混得发达,可是树木不行。“人挪活、树挪死”的古话儿不错。可这被挪动的事情正好叫这棵树形美观的油松赶上了,算它倒霉。
那天,咚咚的脚步声踏碎了山里的宁静,在油松树上休息的山雀突突地飞了,蝴蝶也急慌慌地飞了。主人陪同一个买树的人来了,站在小溪边,发现这棵油松,他俩都舒心地笑了。买树的人走到油松树跟前爱抚地摩挲了一下它的躯干,用手拉了拉它那富有弹性的枝条儿,之后他跟这个山场的主人说,这棵,就这棵了。
油松听到了锹镐的声音,它感到浑身疼痛。在地动山摇般的迷失中失去了知觉。重新苏醒的时候,这棵松树感觉出异样的燥热,还闻到刺鼻的味道。呜呜——,呜呜——,一阵接一阵的汽笛,随之而来的是一波一波热浪。白天,它还没醒来汽车就已经在它的身旁跑过来,一辆接一辆地,推着热浪扑向它。夜间,那该死的灯光早早就亮起来了,灯光散热,烤得它就要窒息了。
它想死,下决心一定要死。心死,便开始打蔫儿。后来,天空下了一场雨,它缓过来了。又打蔫儿了好几回,都被洒水车灌了,半死不活地挺过来。
它做梦想逃走。梦见自己回到那个有溪流的山沟里去了,可是一睁眼,它是被污浊的气息呛醒的。
临过节那几天,商家出来用铁锤和钢钉在它身上钉了宣传招牌,把带刺儿的、不停闪烁着的霓虹电线缠绕在它身上了。它疼得惨叫,那人竟听不见。夜间人们路过这里,赞叹它好看。它却在诅咒,哪里好看,简直是绑架。
没过一年,油松挺不住了,最初是落叶儿,后来是枝丫干硬起来,慢慢地树根儿腐烂了。这时候它再也没有生机了。夜里,它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腰断了,是被锯锯断的。
最后它梦见自己回到那条小溪的边上去了,回到有山雀和蝴蝶的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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