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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克服焦虑症的

我是如何克服焦虑症的


男枪女炮(傅首尔) ·

本期封面配图选自法国插画师Aquasixio的作品背景音乐是我以前很喜欢的一首歌,Counting Crows的《Holiday in Spain》。


写了这么多文章我常常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我的文章哪篇是对人们真正有用的?前段时间被一篇叫《女人一定要有钱》的文章刷屏,我不知道人们狂转这篇文章的原因何在,什么叫女人一定要有钱?所有人都一定要有钱啊!问题从来就不是“要不要变得有钱”而是“怎样变得有钱”。我更愿意转发《女人怎样才能有钱》这样的文章,然而到现在都没看到过,我想大概写文章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变得有钱吧。


我曾在几篇故事里提到我患有“神经官能症”和“焦虑症”,不管是公众号和微博都频繁的收到私信咨询:首尔,你的病好些了吗?是怎么治好的?你上次说运动可以缓解症状能具体说说吗?首尔,我老公好像也有这个病,我该怎么帮助他?


今天我就详细写写我克服焦虑疾患的过程,我想,这大概是我写出一篇真正对大家有用的文章的机会。


最早的症状出现在2010年春天,那时候我刚休完产假,体重一百六十斤,经常睡到半夜胸闷,窒息惊醒,之后无法入眠。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我常常要在凌晨跳下床开窗透气,在窗口站到天亮。白天,胸腔间歇性跳痛,常有“心猛然一沉”的感觉,我怀疑心脏出了问题,去省立做心电图和彩超,医生说一切正常。


我不敢相信的问医生:为什么我常常有种快要死了的感觉?

医生淡淡地说: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心脏没事儿。


嗯,我知道我心脏没事,它很健康,但我还是会从窒息中醒来,胸腔仍然间歇性跳痛。跑了几家医院都查不出问题,我想这样下去我肯定活不长了,我神经恍惚,那一阵儿工作不太顺利,家里事情又多,几乎睡不着觉,整天郁郁寡欢,晚上躺在床上,困又睡不着,我想如果我的身体真的垮掉,我儿子就太可怜了,那么小没有了妈妈日子怎么过啊?我开始幻想种种我死后他会遇到的不幸之事,寝食难安。


继而我走路出现游思,经常难以自控的自言自语,完全意识不到周围环境的变化。有一次一个小孩突然冲到我身边捡球,侵袭了我的安全范围,吓出我一身冷汗。这种事开始频繁的发生,我经常被突然靠近身边的人吓得心惊肉跳,我惧怕有人靠近我,我出现了被害妄想,总觉得三尺以内的人里有可能出现割喉男。如果你们想象我那一段生活,觉得这已经生不如死的话,那你们真的太天真了,神经官能症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疾病,症状也像万花筒里的玻璃珠一样多彩。



图:Aquasixio

不久我的胃部出现了症状,嗳气,每半分钟打一个气嗝,也就是说除了睡觉我会一直打饱嗝,这症状才真正叫我生不如死,不管是见客户还是开会我都抑制不住的嗳气,严重影响工作表现。我上网百度出频繁嗳气是胃癌的症状之一,在办公室大哭一场,我那时候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得神经病,吓得频频去消化科就诊,又没胆子做胃镜,吃了很多药。后来有人介绍了个传说中出神入化的中医老专家给我,花一万多调理,未见明显起色。奇怪的是每次去见那个鹤发威颜的老专家,她说我脉象比之前好一点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真的好些了。我开始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心理出了问题,做了个勇敢的决定,接受了无痛胃镜检查,结果是慢性浅表性胃炎。十个人做胃镜,九个都是这结果,知道不是癌症,我心里轻松了许多,但是嗳气的毛病并没有缓解,我仍然频繁出入各大医院消化内科。


我四处打听好的心理医生,也见过两个,坦白讲他们跟我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什么疏导作用,我更在意的是已经出现的这些具体症状该如何缓解。


2012年,我去看神经内科,有的专家说是“神经官能症”,有的说是“焦虑症”,还有的说是“植物神经紊乱”。我没有医学知识,并不知道这三种病有什么区别,对这些专业术语的异同,也不感兴趣,当时觉得挺搞笑的——我特么难受成那个B样!查不出任何病变,最后竟然是精神出了问题?


谁能接受自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对其中一个诊断我是“焦虑症”疾病的医生说:那你给我开点抗焦虑的药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那个年轻的医生很英俊,我是因为挂不到专家的号才找的他,然而他跟我说了别的专家都不会跟我说的话,我一辈子都感谢他。


他说:抗焦虑的药对身体有害啊,你还这么年轻,到底为什么焦虑啊?

我说:我不知道,我老觉得自己有癌症,觉得自己快死了,睡不着觉。

他说:那我给你开点能睡觉的药吧,这种药效果很猛,你记得万不得已才吃,要洗漱好了上床才能吃,否则有可能就地睡过去。


我听他说的挺有趣的,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他看了我一眼,边开药边问我:哎,你考虑过减肥吗?

我说:有……但很难。

他笑笑说:你应该多运动少吃药,降低体重,或许会缓解那些症状。

我说:一百六十斤呢,太难减。

他说:长到一百六十斤也很难啊,你都做到了……运动对缓解焦虑有好处的,你不能一辈子跑医院吧?


当天晚上我依然失眠,我那时候平均每天只能浅睡眠两三个小时,形容枯槁,基本上就是要挂的节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说的“万不得已”的状况,但我始终没有吃他开给我的安眠药。



图:Aquasixio


第二天我去报了个班学肚皮舞,这是头一天晚上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曾经尝试过办健身卡,但是在跑步机上连五分钟都挨不下来,我想跳舞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事,又有音乐伴奏,也许没那么难熬。


然而,我错了,对于一个一百六十斤的胖子来说,连动起来都是磨难。你可以想象一个滚圆的肥球和一屋子身材美好的女孩混在一起跳舞的样子,我完全是为了治病才坚持下来,老实讲如果只是为减肥我早就放弃了。为了跟上节奏,我花了很多钱报私教班,苦练了一段时间,竟然入门了,而且还跳得不错。我渐渐爱上了肚皮舞,跳起来也就没那么费力了,至于体重,完全是不知不觉下来的,我同时还做了针灸和精油按摩,断了米面。


针灸、节食和跳舞双管齐下,半年时间,瘦到一百三十八斤。仍然失眠、焦虑、疑病,并且非常讨厌跟人接触和交往。除了上班,我基本过着隐居的生活,三点一线,连话都不想跟人说,脾气暴躁。只有在跳舞跳出一身汗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短暂的放松。


我在一百三十五斤的体重上停留了大半年,将近八个月的时间,无论怎么针灸怎么节食怎么跳舞,上称数字纹丝不动,然而在那八个月里,唯一的好事是我停止了嗳气,这是比减肥成功更令我高兴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坚持着。


在那八个月里,疑病仍然是我最主要的症状,我的身体不时出现一些小问题,每次我都怀疑是癌症。有天早上起来我莫名其妙突然发现脖子肿了,边刷牙边哭,我让全家每个人依次来摸我的脖子有没有肿块,他们很认真的配合我,但我不信任他们,我爸妈是有病从来不去医院的人,我坚信我的淋巴结全部都在肿胀,应该是淋巴癌无疑,不然脖子为什么辣么粗?我立刻请假去医院看病,找老专家摸了脖子,彩超检查了甲状腺,依旧是屁都查不出来。后来我右胳膊莫名其妙抽筋,间歇性发生痉挛一样的疼痛,我怀疑是骨癌,忧心忡忡,虽然很多人告诉我这是鼠标手的典型症状,可我并不相信……


不安和恐慌更是常伴左右,比如坐飞机会恐惧,你们肯定会说很多人都怕坐飞机啊,我来告诉你们我怕到什么程度——我曾经在一架飞行时长一个半小时的飞机上问了空姐三十几次还有多久到,平均三分钟问一次,我蜷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手脚震颤,内心毫无缘由的恐慌紧张,还有一次我在飞往成都的途中遭遇气流,真的尿了裤子,在座位上吐到胃空,头发被冷汗打得透湿……我问过我自己是怕飞机掉下去吗?我的答案是我知道它不可能掉下去啊,但我就是怕。


到2013年我出现脑鸣症状的时候,差不多是真要疯了。那是在一个晚上突然发生的,蛐蛐的叫声在脑中回响,从此再没离开过我。我再一次劳师动众的进行了全身体检,等报告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淡定,我知道屁都查不出来。我做了脑部CT,经颅多普勒等奇怪的测试,刚刚改善的睡眠被脑鸣彻底摧毁,每天晚上我都躺在床上听蛐蛐唱歌,心情抑郁,我妈很担忧很认真的问过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我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抑郁症的人想自杀,但我一秒也没有产生过那种念头,我一直都想好好的活着,健康、快乐、有价值的活着。


所以我开始了新一轮求医问药,到2013年末,蛐蛐依然在脑中唱歌,而我已经可以在它们的歌声里入眠了。我想只要能睡着觉,就有希望吧。跳舞始终没停,后来又加了饭后慢走的运动项目,每天晚上走五公里,不久瘦到了128斤。



图:Aquasixio


2014年我开始健身,先是在跑步机上走,因为有每天散步的基础,相对是比较轻松的。我坚持上健身房的各种操课,对于刚开始运动的人来说,跳操是很好的选择,因为有音乐又有长期跳舞的习惯,非常轻松的跟下来了。这么折腾了半年,2014年夏天,我开始跑步,第一次在跑步机上跑步我清楚的记得,只跑了五分钟就气喘吁吁,心肺疼痛,感觉自己快死了。真的,就五分钟。跑跑停停,效果蛋疼!


我那时候已经是个很有运动常识的人了,知道那样没用,所以我舍弃了跑步机,开始用登山机,登山机的好处是累,特别消耗卡路里,对心肺功能要求没那么高,我以三档的强度每天踩三十多分钟,强制性的,坚持不了就骂自己废物、傻逼、活该胖、活该被人歧视,活该变成一个天天睡不着的神经病!我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骂自己,真的难熬,非常难熬。但我坚持下来了,整整三个月吧,到了我能用5的档位踩四十五分钟登山机的时候,我觉得我有足够的体能可以挑战跑步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跑六公里以上,最好的时候跑过一个小时十公里,以10的速度匀速跑一个小时,差的时候以8的速度,四十几分钟吧,跑个六七公里就停,一直坚持。


我觉得跑步跑到最后难的不是体能,而在于如何熬过孤独难堪的时间,我没有什么技巧,就是熬,不停的骂自己,用最恶毒的狠话。同时跟自己说,我想好好活着,写更多的书,我要好好活着,治好这难受的病,我要好好活着,陪我儿子长大,我要好好活着,做更多别人以为我做不到的事……


我像神经病一样跑了两年,今年写公号比较忙,但也坚持一周跑一到两次。


最近我开始出现舌头难受的症状,我想应该是长时间伏案,运动强度没跟上的原因,所以我又打算每天跑了。


现在,我的胃嗳气再没出现过,体重112斤-115斤非常稳定,虽然还不是个瘦子,但我有四块上腹肌,失眠和早醒的频率很低,精神状态很好,这样我就很满意了。


这篇文章并不精彩,都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希望能帮助到正在经受焦虑症折磨的人,五年深受其害,我知道这个病有多么痛苦。比起五年前的我来说,现在的我健康、自信、积极、乐观,虽然焦虑感依然存在,但我现在已经可以正常的生活了,对于不正常的人来说,祈求的也不过是正常生活而已。


我们永远无法彻底战胜焦虑,能做的只是尽量减缓它。我自己是通过运动调节到一个比较好的状态,所以建议新年大家都动起来,跑步是件痛苦的事,但为了摆脱更痛苦的事,不妨一试。


当你开始享受跑步的痛苦,会发现根本停不下来,而有一天停下来时,会发现很多疾病都已经远离。身边很多人都说佩服我,觉得我是个超有毅力的人,跳舞、健身、写作一样没落下,没多少人知道我是被逼的。


我觉得我身上只有一点值得别人学习——那就是无论我多么讨厌现在的状况,多么对生活不满,多么难受,多么饱受折磨,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我要把一切我能做的都做到,但就目前来看,我做到了一般都有结果:)


我相信坏的东西会变好,打不垮我的必让我更强。


我灰头土脸的为生活奔波,但只要我是健康的,就是值得的,就是开心的。好唇膏不如好气色,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谢谢我在跑步机上一步一步煎熬时骂自己那些脏话,谢谢我濒临崩溃的时候拿出了最后一点狠劲,谢谢我在无数个晚上在寂寞的健身房里把自己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累,我忘记了痛苦,因为累,我开始能够入眠。


我不会感谢这几年被神经官能症和焦虑症折磨的经历,我只想说,去他妈的!太难受了!谁都别得这个病啊!

PS:奉劝年轻的女孩子千万别吃减肥药,我反复分析思考,认为减肥药很可能是致使我患上神经官能症的主要根源。二十出头的时候,我靠减肥药保持身材,严重损害了中枢神经,最后我并没有变成一个瘦子,反而疾病缠身。请大家吸取这沉痛的教训。


问题来源:焦虑自评量表,由华裔教授Zung1971年编制的SAS。




傅首尔:小说作家,资深广告狗,已出版《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见青春多妩媚》,和吴瑟斯合著《凹凸相对论》,即将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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