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德国职业技术教育要读懂后面的文化基因

  
  
  
  
  

                    许锡良

  

 

职业技术学校的黄主任从德国学习数月回来，向我介绍德国的职业教育现状。每谈及德国人对职业的普遍敬畏感、非凡的敬业精神和那股无法形容的认真劲，就非常感慨。为什么我们中国人就做不到呢？
  

理解中国与德国的职业差异，就要从文化基因的高度去认识，才可能弄清二者之间的差别。在德国对职业影响的文化基因主要是体现在两个方面的。一是德国作为基督新教的信仰文化，在新教里职业的尊严与地位，马克斯.韦伯在其《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有详细的论述。二是德国康德的理性哲学。康德哲学中关于人学的论述提到，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职业尊严与人尊严之间有着天然的关系。

韦伯主要是通过对劳动与职业的性质来阐述“资本主义精神”的。说明人们从事的职业本身并不是为了“谋利、获取、赚钱、尽可能地赚钱”，而是一种伦理道德原则，它是一种内在的精神气质，它是在履行宗教神圣的“天职”。“天职观念”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伦理中最具特质的精神理念，是资本主义文化的根基，是资本主义在西方得到巨大发展的精神动力，宗教改革后所产生的新教伦理是资本主义精神得以产生的文化基础。那么什么是资本主义精神呢？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精神包含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1．创造财富是人类生活的最终目的。2.劳动是一种绝对的自身目的,是一项天职。3.所谓的企业家精神，主要的就是创新的精神。根据新教“救赎论”的“财富观念”和“时间观念”建立起来的“职业观“，对于资本主义精神的形成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它包括四个方面：1.劳动是人生的根本目的，是人的天职； 2.劳动分工和职业分工是神意的安排；3.获取财富是为了上帝而不是为了享乐；4.反对非理性的奢侈消费。德国人在找对象的时候，对配偶的要求不像中国人这样要求家庭出身，要求家有多少存款，有多少房产，有没有汽车产业之类，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有没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有职业，那么一切都好办，没有职业无论家里有没有钱，都比较难办。因为，有职业才有做人的尊严，没有职业就意味着与社会脱节。

这样的职业观在中国之所以不存在，是因为中国的文化基因与德国不同，在德国，人们对待职业与中国人对待职业也就大不相同。中国人对待职业常常是按照职业的高低贵贱来区别对待的，而且职业首先是分贵贱与等级的。那些地位高、收入高，来钱容易，安全，体面，却又付出不多的职业，常常成为人们羡慕的职业，人们从事职业，参加劳动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身上衣裳口中食”，“人生在世，吃穿二字”，仅仅是为了生存，生产财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自己享受。假如有一种办法能够将他人的劳动成果掠夺为自己所有，那么劳动就是完全多余的，从事的职业也完全是多余的。因此，中国人从来不尊崇科学发明创造，不尊重知识、人才。从来都推崇两样东西：一样是枪杆子暴力；另一样是靠枪杆子暴力打出来的权力。因为，这两样东西在掠夺社会财富时最为有效，也最为有用。因此，中国人的财富聚集的方式与途径，也不可能是围绕市场的劳动、创造与服务，不是知识产权与发明专利的自然结果，而是围绕着权力而来，权力在哪里，财富就聚集在哪里。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和珅聚财的方式显然是因为权倾朝野，而跌倒的原因，还是因为失去了权力。而嘉庆呢？因为是皇帝，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谓打下的天下，抢到的肥肉，自然拥有最多的财富。在中国，打天下，得江山，是最大的买卖。在这样的情况下，职业就等同于身份，劳动就等同于奴役。丝毫没有任何神圣感与尊严感。
  

中国自古以来最为人羡慕的一种人，就是“食禄”一族，而且最好是福荫三代，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我们可以看看《诗经》里对这种不劳而获的诅咒：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爱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爱得我直。
  

实际上骨子里是对这种奢靡寄生生活的羡慕。腐败在中国千百年来一直是一个顽疾，从来没有中断过，更不可能会有根除。大家一边诅咒这种寄生生活，一边羡慕这种生活。腐败有如北京的臭豆腐，越臭越想吃。在这一点上，台上的与台下的，贪污腐化的与还没有机会贪污腐化的，其实价值观是高度一致的。贪与不贪，不是品质差异，而是机会是否均等的问题。因为，这是文化基因决定的。如果没有这种的贪腐生活的追求，那么中国人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了。中国人崇拜的龙，就是自己不劳作，却有着非凡本领掠夺他人的神物。假如你们不及时供奉童男童女，不及时送来猪、牛、羊等祭品，就发大水淹没村庄或者吐大火烧了村子。其手法与强盗与贪官污吏几乎如出一辙。

中国人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职业从来都是与人一样，分出三六九等的。中国人的职业也是按照这个标准划分出三六九等的，相应地人也是按照职业划分出这些等级。孟子说过：“有劳心者，有劳力者，劳心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在所有的职业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中国自古存在着一个依靠身份而不劳而获的阶层，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阶层。这个读书人阶层没有自己的专业，也没有自己的职业，而且基本上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劳动，只靠读圣贤书，一套仁义道德的说辞，就可以改变身份，获得相应的俸禄。其实，读书，并不是真正的职业，读书只是谋求仕途的基本手段，而做官才是第一等的职业，而这个职业在中国历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不劳而获，控制百姓，压榨百姓，为皇权收敛钱财，搜刮黎民百姓。所以，在中国职业从来都没有自己独立的尊严与价值，古代中国的职业从来只有两个功能，一是作为平民的谋生工具与手段，二是谋生的功能要通过为皇权服务而获得，也就是谋生要首先服从官僚的搜刮敛财的目的。老百姓及老百姓所从事的一切工作，都有如官僚集团豢养的牲口，其价值就在于为官所用。否则，毫无价值。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培养出对职业独立的尊严感与价值感是不太可能的。
  

中国的统治者为什么常常要号召人们去自愿做镙丝钉与革命的一块砖？为什么人们也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附着在一个冰冷的官僚机器中，甘愿成为一个牺牲品？还是因为，中国儒家文化缺乏主体意识，缺乏独立人格与作为人的独立价值。说到底中国的儒家文化里缺乏这样的文化传统。其实，职业的尊严还是来自于人的尊严。人都没有尊严，职业怎么可能会有尊严？正如人们尊重知识产权与发明专利，也是对人的思想自由的尊重一样。一个不尊重他人的思想言论自由，不尊重他人的思想成果，不尊重他人的知识产权与发明专利，也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尊重他人。同样，一个社会如果不尊重人，那么人从事的职业又算什么呢？

  

2014年12月24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