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长大　您安敢老去

------------写给敬爱的邓寿钦老师

 

 

　　

　　人犹如大海里的水，也如沙漠中的尘粒，能彼此相识就是缘份，能一起呆一会就弥足珍贵，能陪你半生的人也就只有父母儿女和老伴了。

　　邓老师，您说您是“76年有幸拥抱山塘这个大家庭的” 1978年，也就在您工作第三个年头，我们这群孩子王就归为您靡下统率了！谁知就是这二三年的时光，如同纱厂牵出的线头，连绵不断，欲止无休。直到今天，还在延续不断，牵绕裹緾。不仅养育了这腔重回山塘的壮丽情怀，也演绎了这段梦牵魂萦的师生情谊。于是就有了《山塘之恋一》、《山塘之恋二》的诸多唏嘘哀叹！

　　三年的初中生活，您犹如母鸡护雏，啄不烂您啄烂再喂给我们吃，比如《桥》、《一双绣花鞋》、《天字一号》，在那个年代，我们是接触不到这些作品的，您就赶夜抄，白天在课余时间就为我们讲述，让我们了解文学，热爱学习，带我们在知识的海洋觅食。

　　当时我们都还小，是一群懵懂的村野孩子，对您却是满满的敬佩，您会武术拳脚、会唱歌、会各种乐器，会打各种球类，您可知道，在遇到您之前这些东西可见都没有见过的，是您带给我们一个全新认知世界。您的书法也写得特招人喜爱，毛笔字，钢笔字，粉笔字刚秀兼备，作业本上哪怕批上一个“重做”“罚抄10遍”，我都会欢喜地端详一阵子。每次我做作业不认真的时候，您会微咧着嘴对我说：“嗯家把戏！”“乱弹琴”，轻轻地敲上一个“栗扎子”，然后就微微一笑，双手背着检查下一位学生去了。那背着手回头的微笑一直珍藏在我记忆深处。

　　在生活中您象父母，也更象兄长，更象朋友，当时我、毛寿桃兄弟、肖国宗我们四人就寄宿在您的宿舍，当我们鼾声四起的时候，您才静下心来伏在那全校唯一的一盏美孚煤油下备课，读书，抄写。每到夏天，唯一的很珍贵的蚊香就点在我们的床脚下，而您却摇着一个大蒲扇，驱热赶蚊。一起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睡的，有时想看您什么时候睡觉，就故意装睡，打几个翻身后您就过来看了，摸摸我的额头，生怕我们感冒了发烧了，每天晚上要为我们盖好几次被子，因为帮我盖被子的时候我往往会醒来，一直到现在也这样。我也不知道每天您是什么时候醒的，往往您起床后跑完步或者是打完球再来喊我们起床，再一起做做操，或是练练拳脚，或跑跑步。这个早起跑步，压腿的习惯一直坚持了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工作后也坚持过一段时间，直到结婚成家，到现在也偶尔爬爬山，踢踢腿，很难说和您没有关系。就这样，您很多的优良品德，习惯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激励我们成长。

　　我参加工作以后，您其实和我同城工作过一段时间，这也是我最悔恨的。您暂住教育局的时候，您还帮过我忙，恩情记着，道谢却忘了！近在咫尺却联系不多，街头小遇也仅是笑笑而已，恩重如山却恍若路人，寸街之隔却没有迈过门坎，年头年尾也一无小斟，现在回想起来悔有泪意。

　　后来偶遇也没有了，听说您去了广东，心里很是失落。回头想起初中时候对我的关爱，同处一城时我的失礼，惆怅满怀，却又不以为补。

　　时至2016，晃眼就是一二十年了，同学们大都取得了联系，在聚会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问起了您，但得到的结果却远远不是我们所期望得到的。您患上了多发性骨髓癌，尿毒症，糖尿病……我很是震憾！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父亲就是前年得结肠癌过世的，得病以前身体很好，是一把农家好手，什么苦都能吃，到了七十八岁，百把斤的米依然一个人能扛回家！做完手术三天就能下床走路了，医师都感到吃惊！仅时隔一年，却恍若他人了，最后口不能言，夜不能寐，痛不能忍，在陪他最后的那一年，我学会了打针，学会了输液，学会了上氧，学会了吞酸忍泪，学会了悲伤地挥手告别﹍﹍

　　我深深地明白：我们的邓老师目前正在险峻的山脊上做美丽而坚强的行走，脚下是那片一生耕耘的讲台，那儿有知识的芳香，那儿有清纯的粉笔，那儿布满足迹，那儿遍洒汗水，那儿满是熟果，那儿写尽依恋，回眸身后，山塘就在眼前，稻香依旧，蛙声聒噪，泥土芬芳，那山、那人、那情就萦绕在身前身后……如有闪失就跌进脊边的山林，这片心抚神慰的精神花园倏地不见了﹍﹍

　　这是一场怎样的行走，您用心在走，用情在走，用生命的余光在走，每一脚印都很坚毅，很倔强！

上天很是不公平！既生瑜何生亮是古人的感慨。而今我同慨如此！邓老师！上天既然给了您那么异禀的天赋，给了您这么聪慧的心灵，给了您如此优秀的情感，又为什么还要给您这么惨舛的磨难？为什么就不能都折衷一点呢？我不要您的优秀！我不要您的情怀！我――什么都不要！上天啊！什么都收回去吧，我只求邓老师及您的家人健康平安！

　　当然，打动我们的不止是山塘中学那三年师徒同室的生活，还有那篇感人肺腑的《山塘之恋》。我不知道成文的具体时间，也不知道是谁最先转发传出的，但我知道，在山塘、在涟源、娄底、广东，太凡与您或是与您的学生、同事、朋友、熟人有过交集的人都会知道，就正如您在七十年代末期的手抄本一样，广为流传。

　　《山塘之恋》是您情感的集结，也是我们师生的纽带，2017年2月26日在广东中山，我们顺着她也牵到了您的手！

　　这次牵手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画面一帧一帧在我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那天我们一行四人见到了刚做完透析回到家的您！在耀林、华平、志辉先后自我介绍同您握手的时候，我却直直在站在您后面，呆呆地看着您，发型还是旧时的发型，稍有点短了，黑白相间，脸型还是那个熟悉的脸型，有点黑，有点浮肿下坠的样子，眼睛耷拉着，努力睁开着打量我们，但眼睑一会就垂下来，再努力睁开，长此以往。手在紧紧地搓着额头，来回地搓，累了再换一个手。

　　见到您，我们没有一丝的兴奋，把满腹的忐忑化作了千般沉重，但我们能感觉到您是多么的兴奋！

　　您眼睛一直在努力地眼着，生怕闭上就看不到我们了！

　　您手在努力在伸着，紧紧地握着，我只感觉到您用力的样子却感觉不到力度！在大部分时间里，你总是拽着我们的手，生怕松开就握不着了！

　　您嘴在努力地张着，想着很多有话却说不出，我们把耳朵伸过去，听到第一个字、第二个字，第三个就很难听清了。

　　我们的眼泪在猛烈在撞击着眼眶了！

　　忍着！忍着！再忍着！

　　交流很融洽！但交流很艰难，很费神！

　　幸好我们已经有过一次聚会了！

　　幸好龙承祥做了一个很好的相册！

　　幸好你们把想讲的话都发在我的微信上了！

　　我用手机打开相册，选好一张张相片，放大放大，再递到您跟前，这是合影！这是毛焕华教师！李为群老师！毛连桃！禹小兵！李秋华！李满连！龙端雄！周建纯！颜细兰！刘爱军！周立平！﹍﹍

　　看二三张就要休息一会，每到一个很熟悉或者记不真切（本人的猜想）的同学，您会用指头在相片的人脸上摸来摸去，或者是点一点，泪珠会不经意地滑落……有几次龙志辉打手势给我：算了，老师休息了，睡觉了。谁知您马上睁开双眼，打手势――我没睡，我只是没有力气把眼睛睁开。

　　好不容易把相片看完，把同学们给您的留言读完，您沉默了好大一会，问了一句：“刘国雄呢？……他在哪？”

　　您记得那么清楚，不管喊到谁的名字！我们都为之震惊，三十多年了，您记得那么清晰，教了34年的书，换了很多学校，能不把学校、班级、同学混淆就很难，更何况在病重的时候，在岁月的磨砺下，您还把我们这段情保护得如此清澈！

　　这就是我们的邓老师！我爱您！我们都爱您！您对我们的爱已经超出老师的界限了！您胜如父母，亲过兄长！

　　这次中山之行，您多次提及您的未了之愿是要重回山塘，看看您一往情深的山塘初中班，山塘中学，那里的山，那里的路，那里的人，重听蛙声，再闻花香。自然我们就提到了《山塘之恋》，大部分同学只看过《山塘之恋二》，对于《山塘之恋一》不甚了解，一直未睹真容。

　　

　　听到我们要看《山塘之恋一》，您的眼睛突然放出一束光芒，打开手机费力地搜寻着，我们10只眼睛的目光都顺着您的手指在屏幕中滑动，在这里我看到了毛梅良、龙志辉等同学发来的很多短信，也许是您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也没有精力回短信，也许是你不愿意让我们太牵挂，不管是什么原因，但您却一条一条地珍藏着！

　　在手机中经过断断续续的寻找未果后，您突然声音提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打开电﹍﹍”，当时我们还以为是要开电视机，一致不同意开，后来又要我们扶您起来，去开电脑！噢，原来是要到电脑网络上去找。我们好不容易才把您劝住，想办法把您女儿喊回来，于是才有了《山塘之恋一》与同学们见面！他们看得倒是轻轻松松，可邓老师的良苦用心和款款真情只有我们现场几个人真切地感受到。

　　山塘是我的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说真的我还感觉不到您对山塘的那种迷恋之处。

　　对于恩师而言，山塘既无美景，亦无至亲；山塘并非富庶之地，也非文明之乡。一个典型的鄙陋村野，却真真实实地躺在您的心扉，让您梦牵魂绕。用您的原话就是：“真正沉淀在我的心底，久久占据我的心房，挥之不去，历久弥新的，为何就单单只有山塘而成唯一呢？”

　　《山塘之恋二》把山塘人民抬爱得很高端：“以致远离世俗的尘嚣，而超脱成清新寡欲的净土，弥满这片方寸空间的，则是山塘人特有的淳朴、忠厚、热情和坦荡。”

　　在远去的那个年代，乡村老百姓都很淳朴、忠厚、热情和坦荡，不只是山塘。大概是恩师才参加工作，第一次接受这种陌生的情谊罢了。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也许是受了这话的戗害，文中说到：“下车伊始，我就被山塘人投射来的特有的温情所包裹，所震撼，一张张笑脸，就如同一朵朵盛开的鲜花，轻声的嘘寒问暖的寒暄中，满是关怀和体贴，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泥土馨香，那么贴心，那么醉人。”人投一桃，您报以百李，所以学生家长给您装剩下的瓜子让您铭记了几十个年头！家长们给您泡的老巴叶茶让您回味了半个世纪！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炫吃炫穿炫玩乐，斗富斗狠斗关系，比娘比爷比干爹，极尽名利之能事，穷极享受之奢华！谁又能象恩师，把家访做得象神仙一样：“开开心心地聊着天，喝着香喷喷的茶水，悠闲地磕着瓜子，那份无以名状的得意，那份至高无上的亲情，那份沁人心脾的温暖，那份千金难换的成就感，就是蓬莱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啊！”

　　自古以来，积洼成水，聚水成流，汇流成河，集河成江，纳江方以得海！正因为您有大海的胸怀，有天空的宽广，又有大地的无私，有涌泉相报的品德，别人给您的瓜子一粒粒都记着，别人给您泡的茶一杯杯都回味着，这也就能解释了恩师对山塘的桔香果香稻香那么的真切，那么的入心入骨了，有这样的一种细腻的情感，有这么博大的情怀，山塘以及山塘的人民有什么理由不能走进并长驻您的情感世界呢？

　　山塘之所以扎根在您的心灵深处，不是山塘多情，而是您热爱这片贫瘠的土地和这群贫穷的孩子！把我们以及与我们有关的一切都收纳在记忆深处，就象织布的梭子和纱，您把这根纱织进来了，压根就没有打算让他再出去，然后近乎“自私”地打理浇灌这块情感的自留地，终得于郁葱至今！

　　谢谢您，我的老师！每次重读《山塘之恋》我都会有不同的收获，每次都有更深的理解。您热爱山塘，热爱我们这些曾经的孩子，原来山塘犹如您的初恋！山塘永远都是您温暖的家！

　　在这八年的长期生活中，您所把颗炽热的心融化在山塘，把您最美丽最年轻的青春献给了山塘和山塘人民，您把所有的美在山塘绽放，山塘各家各户都有过您家访的影子，每条泥泞的路上都有过您的足迹，山塘的青山也在您的关爱中成长，山塘的水也被您所感动静化，正因为如此，才有您这样坚毅的认识：“但我坚信，山塘绝对是块福地”山塘确实有福，是因您而福，我们也因您也福！

　　八年的耕耘，土地肥了，果蔬熟了，我们也日渐长大，您却拖着空空的行囊开始了疲惫的旅行，象一叶孤舟在大海中漂泊流浪。

   《山塘之恋》中短短的几行字，写尽了老师的沧桑与无奈：“这期间，我就如同一只折翅的飞鸟，曾在政府机关作过短暂的停留，后又回到学校作百无聊赖的栖息，然后又不得已远走他乡，辗转漂泊，一直为生计而四处流浪。”有一首歌写得很真切，我改一改放您身上恰好不过：

   前程的路有些黑暗

   让我一个人走

   我不是不能带你走

   我不要你分担我的忧愁

   还把山塘放在那福地

   只把遗憾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我的美丽让你留住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

   快乐起来的理由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

   你是不是有时也会想起我

   不知什么时候

   是不是还可以再牵你手

   重回你温暖的怀抱

   

   对于一个铮铮男人，漂泊其实算不了什么，流浪也算不了什么，不经历风雨，何日见彩虹？苦和累是构筑男子汉的基石，然而我们敬爱的邓老师面对不仅仅是苦和累，也不仅仅是漂泊和流浪，更凶险的暗礁和险滩在等着他！

　　按《山塘之恋》一文推测，我们的邓老师应该在2008年就患上了重病，文中提到：“医生曾经对我说，最多活两三年吧，然而，5年过去了”。屈指一算，至今应该又进行了一个八年抗战。

　　后来看了东莞电视台《百姓古仔》栏目的采访节目，我才知道个大概。在2005年的一天在改试卷的时候，突然大量流鼻血，鲜血染红了试卷，从这开始，经常性的感冒持续了三年，偶尔还会晕倒在办公桌或是讲台上，由于一心扑在教学上，直到2008年4月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强烈要求下才去医院接受检查，结果可想而知，医生建议他至少做八个以上疗程的化疗，而您仅做了三个疗程便回到了讲台！

　　八年以来，我不知道您做过多少检查，打过多少针，吃过多少药，做过多少透析，放疗、化疗，我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您魁梧的身材倦缩了，白净的脸庞又黑带着丝丝浮肿，吃不下，睡不着，身躯的疼痛依靠无力的双手来排解，睛常斜闭，手无微力，有言而无声，年轻时咧嘴的微笑现在变成了呲牙的抽搐……

　　八年的孤病独寂，正如《山塘之恋二》所言：“不料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大都在医院上班，又做了两次化疗，进过ICU里好几次”， 您灰谐的笔调，掩盖了几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酸和苦楚！年年月月，卧在床上，看着来来去去的医生和病人，走马灯似医疗程序，却赶不走附体的恶魔！每每静静的看着浮华烟云，默默地记念着过往旧情，又怎么能是一个愁字了得啊！

　　在这人生的低谷，在这困难的坎边，您却倔强地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继续孤独前行，寂寞独处。我知道您不愿惊悚山塘的学子和人民，不愿打扰那片宁静的土地，所以您用惊艳的生命去抵御疯狂的病魔！用最灿烂的绽放来迎击血醒的风雨！

　　痛苦是无法以工具计量的，这场无声的战争持续了八年，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我见证您的坚强和勇毅！在山塘和山塘人民的面前您是那么慈祥温柔，在病魔的面前您却显得如此桀骜不驯！命运何此多舛，在山塘，上天给了您八年平静如水的生活；在异域他乡，却要您用八年的苦楚来偿还！

　　八年的宁静温暖您和我们一起分享，而八年的苦楚您却独自咽下！

　　八年以来，您把孤独、痛苦和悲伤用您的双肩全部承载下来，没有和您的学生、您的朋友、您的同事说过，用一种近乎是“逃避”的方式来独揽这些不幸，来完成您伟大人格的涅槃！

　　邓老师，您离开涟源以后，我没有为您递过一杯老巴叶茶，也不能为您摆上几粒带泥土芳香的瓜子，不能为您捎上山塘香味的香桔果蔬了，在您卧榻病床的时候，我也不能为您扯扯被角，当您孤独的时候，我不能陪您一起孤独，当您流泪的时候，我不能陪您坚强；当您轮椅绑架您的的时候，我不能帮您解束除缚；当您疼痛难忍的时候，我却不能给您一点的抚慰；我悔！我恨！我怒！我怨！为什么您给我们的那么信手拈来；为什么我们回报您却少之又少？！

　　立春日暖，阳光温热，万物潜长，方兴未艾，我未长大，您安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