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意蕴说(上)
既然篆刻的意蕴也就是“气”,则以欣赏之立场对“意蕴”的体味,当从“气象”入手。所谓“气象”,归纳起来,无非以下几点:
其一,气格。
白石老人曾说:“脱尽凡格,不见做作,即为佳制”。凡格、俗格,皆缘于“做作”二字。或扭捏作态以取媚,或声嘶力竭以哗众,都没有得到“自然”。所以,要求得篆刻的高格,必须在“质朴”、“天然”上用意;“印宗秦汉”的道理,即在于此。
古代玺印的气格,上文已讲得很多,此处不复赘言。
又,刘熙载说:“书能各各还其本分,不消闪避取巧,便是极诣”。书法如此,篆刻何尝不是如此!篆刻文字,各有“本分”,守其体本,自会疏密有致,气格高古。或妄加扭曲,以求“满白”,或故意留空,强行拆散,行于不当行,止于不当止,皆为俗格。
其二,气度。
就我个人所好,偏爱雄浑大度。充实乃大,故求“气满”。然而气满忌闷,所以,此处须讲“苍茫”二字。
雄浑苍茫,则能化实为虚,气满而空灵,正所谓“大而化之”。古代印章以“金石气”而得大气度,与“苍茫”二字密不可分。
我以为,在篆刻中求“苍茫”,离不开“做印”的手段。吴昌硕曾说:“刻印不难做印难”,其难就难在“做”得自然。
明清流派篆刻中,不少人受朱简“刓缺磨损者不摹”的影响,一味光洁,否定磨损,俨然一副“迂腐气”。而明清流派之后,人们又多把“对角残破”作为经验之谈,不免“挖肉做疮”。
其实,磨损残缺之“做印”,只是为了“苍茫”。做得自然,可以由形见“气”;如果意在“装饰”,则必然是以形害气。
其三,气脉。
谈气度,不可不讲“气脉”。雄浑大度,唯有气脉贯畅,方能天机流荡,生气勃发。亦即甘旸所云:“使相依顾而有情,一气贯串而不悖,始尽其善”。这是“充实而有光辉”的一层含意。
又,气脉之贯畅,缘于起稿时的即兴直书。我搞篆刻,却在行草书法上倍下功夫,即是力求将其酣畅的笔墨用于篆刻,由笔势而生刀势,“则方寸之间,自有一泻千里之势”(杨士修语),则能以小寓大。
然而,气畅忌浮忌滑。即兴起稿,能于恣肆中见沉稳者,才是“真率”。真率的妙处,即在气脉的自然贯畅,不滞塞僵死,不浮滑花哨。
其四,气骨。
讲气度,又不可不讲气骨。气骨强健,大度方能避免臃溃,而见雄浑。这是“充实而有光辉”的另一层含意。
这里再次引用白石老人说过的话:“世间事贵痛快,何况篆刻风雅事”。刀笔纵横,干净利落,则气骨强健,神采飞扬。可见强健又跟人的胆魄有关,此处最忌怯懦,怯懦必定臃肿,必定软弱溃散,只得浑浊或纤曼之气。
又,用刀果敢,绝非一味逞刀。我以为,一味逞刀,不见笔墨,则气骨必枯。有笔方能峻拔,有墨才是厚重。
概言之,所谓气格、气度、气脉、气骨,从创作技法角度看,即是篆刻之艺术“形象”;从欣赏体味的角度看,即是篆刻作品之“精神”。技法与意蕴,当裁化而为一,二者不可割裂,否则,技法无从出,意蕴而无从见。
我以为,篆刻之精神,即是篆刻家之精神、之胸襟、之情性。篆刻家学养圆通,见之于篆刻,则气格、气度、气脉、气骨皆完备于气象,又复归于“人本”。显然,篆刻艺术的升华,缘于篆刻家精神境界的确立,缘于篆刻家精研篆刻艺术之理法而直抒胸臆。
以上所言,乃是我的一己之见,个人之心得。唯望有启于人,绝无强加之意。因为,人人不同,学养各异,爱美之心,各有偏好。事实上,人们的篆刻审美理想是不尽相同的,篆刻家们的艺术风格也因此才有了差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大凡真正的篆刻艺术家,都必须具有自己的美学理想、美学原则,否则,他便只能是一个刻字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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